第9章 晨光·尴尬与暖意
第9章 晨光·尴尬与暖意 (第1/2页)天光不是一下子亮起来的,而是像被清水一点点晕开的淡墨,由最深的藏蓝,渐次过渡为鱼肚白,再渗出一抹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绯金,最后,才终于肯将那澄澈的、属于五月的晨光,慷慨地洒向人间。
这光线,穿过203室窗户上那层因年久而变得不甚透明、边角还糊着发黄旧报纸的玻璃,艰难地挤进房间,落在水泥地上,投下窗棂模糊的格子影。光线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缓缓旋转,像一场无声的、微观的舞蹈。
许绾绾是在一片温煦的暖意中,缓缓恢复意识的。
最先感受到的是沉重——身上盖着的被子异常厚重,压得她有些动弹不得,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被紧紧包裹、密不透风的安全感。然后是干燥——喉咙虽然还有些干涩发紧,但昨夜那种灼烧般的刺痛和粘腻的冷汗已经消失了。额头是清爽的,体温似乎恢复了正常,只有四肢残留着一点大病初愈后的绵软无力。
她慢慢睁开眼睛,视线先是模糊,然后逐渐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自己熟悉的天花板,角落里有一小片雨渍留下的黄褐色水印。她微微偏头,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盖着的,不是一条被子,而是两条。
一条是她自己的,浅粉底子印着白色小碎花的棉被,被面洗得有些发白,但干净柔软。而在这条被子上面,还严严实实地压着另一条——一条军绿色的、厚重的棉被。被面是结实的斜纹布,洗得泛白,边缘已经磨得起毛,有些地方还打着颜色相近的、针脚粗大却整齐的补丁。被子里絮的棉花大概也有些年头了,不如新棉蓬松,但更显压实,也正因如此,保暖性极好,像一层坚韧的铠甲,将她昨夜那几乎要冻僵的躯体牢牢护住。
这军绿色的被子,带着一种陌生的、属于男性的、干净而冷冽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皂角和阳光晒过的味道(也许只是她的错觉),与她被子上熟悉的、柔软的皂粉香截然不同。两种气息交织在一起,却并不冲突,反而奇异地融合成一种令人安心的、被守护着的温暖。
她的心轻轻一颤,昨夜破碎的记忆片段——刺骨的寒冷、眩晕、破碎的搪瓷缸、额头上冰凉的擦拭、辛辣滚烫的液体、背上笨拙却稳定的拍抚——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是他。
她撑着还有些发软的手臂,微微支起上半身,目光急切地在狭小的房间里搜寻。
然后,她看到了他。
陆霆峰就坐在她床边那把唯一的、漆面斑驳的木头椅子上。椅子对于他那样高大健硕的身躯来说,显得过于狭窄和矮小,他坐得并不舒服,脊背没有完全靠在椅背上,而是微微前倾,是一种随时准备起身的、带着警觉的姿态。
他睡着了。
头微微向后仰着,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晨光正好从侧面照过来,清晰地勾勒出他硬朗的面部轮廓。下巴和两腮冒出了一层青黑色的、密密的胡茬,让他本就冷硬的线条更添了几分粗犷和疲惫。眼下有两片明显的、淡淡的青色阴影,显然是熬夜未眠的痕迹。他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习惯性地微微蹙着,仿佛在思考什么难题,或者只是长久以来形成的、难以放松的表情习惯。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那件旧毛衣和工装裤,脚上是那双厚重的劳保鞋,鞋面上还沾着一点昨夜来去匆匆时蹭上的灰尘。他就这样和衣坐着,守了她一整夜。
最让许绾绾心头一紧的,是他那双总是布满厚茧、骨节分明、显得格外有力的大手。此刻,他的右手,依然松松地捏着一条半湿的白色毛巾。毛巾的一端垂下来,在晨光中,还能看到细微的、酒液蒸发后留下的淡淡痕迹。他就这样,即使在疲惫至极的浅眠中,也依旧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继续照顾她的姿态。
许绾绾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沉默得如同山岩、却在最需要时破门而入、用最直接甚至有些粗粝的方式照顾了她一整夜的男人。一股极其复杂的热流,毫无预兆地冲上她的心头,堵在喉咙口,酸酸涩涩的,又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实的暖意。她不敢动,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惊扰了这难得一见的、卸下所有冷硬防备的睡颜。
然而,也许是她的目光太过专注,也许是他那深入骨髓的警觉性使然,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手指,蜷缩了一下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趾——
陆霆峰的眼皮,几乎是立刻就颤动了一下,随即猛地睁开。
那双深邃的、带着军人般锐利的眼睛,在睁开的瞬间,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蒙,而是立刻恢复了惯常的清明和警惕,甚至更甚。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就锁定在了她脸上,将她刚刚醒来、尚且带着病后柔弱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没有任何迟疑,甚至没顾上活动一下因僵硬姿势而酸痛的身体,立刻倾身向前,伸出右手——就是那只还捏着湿毛巾的手——用手背,干脆利落地贴上了她的额头。
那掌心是温热的,干燥的,带着薄茧的粗粝感,与她光滑微凉的额头皮肤接触,带来一种鲜明而真实的触感。他的动作自然至极,仿佛已经这样做过无数次,专注地感受着她额头的温度,眉头依旧微蹙,像是在进行一项极其重要的检测。
许绾绾的脸,不受控制地,微微热了起来。不是因为发烧,而是因为这过于亲昵、却又无比坦荡自然的触碰。她能闻到他手上残留的、极淡的酒味和皂角气息,混合着他身上那股独特的、属于旷野和力量的味道。
片刻,陆霆峰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线微不可察的弧度。他收回手,那双总是显得过于深沉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如释重负的轻松。
“退了。”他低声说,声音因为一夜未眠和缺水而有些沙哑,比平时更低沉。
他收回手,人也坐直了身体,想要站起来。身下的旧木椅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一声刺耳鸣响,在静谧的晨光中格外突兀。这声响似乎也让他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和这一夜的“逾矩”,他动作顿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窘迫,但很快被惯常的平静掩盖。
许绾绾也因为这声响和他起身的动作,彻底回过神来。她连忙也跟着坐直了些,靠在床头,裹紧了身上两层厚重的被子,只露出一张还带着病后苍白、却已恢复了些许生气的小脸。她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却足够清晰:
“谢谢陆师傅……又麻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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