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病弱·深夜姜汤
第8章 病弱·深夜姜汤 (第1/2页)倒春寒的最后一击,往往比冬日正盛时更为阴毒刁钻。它不像三九天的冷,是直来直往、劈头盖脸的刀子风,让人从皮肉一直冻到骨头缝里,却也冻得干脆利落。这春末的寒,是悄无声息渗透进来的,带着白天积蓄的、看似回暖的假象,在夜深人静时,才显露出它濡湿阴冷的獠牙。寒气顺着墙壁的缝隙、门板的边缘、窗棂的松动处,一丝丝、一缕缕地钻进来,并不凛冽,却无比粘稠,像冰冷的蛛网,慢慢裹住屋里的人和物,将白天那点可怜的暖意吞噬殆尽。
许绾绾的体质本就偏寒,对这种天气尤为敏感。白天在幼儿园带着孩子们户外活动时,被一阵忽起的冷风吹着了,当时只觉得脖子一凉,也没太在意。到了傍晚,便觉得头有些发沉,身上一阵阵发冷。她只当是累了,早早洗漱躺下,裹紧了被子。
然而,夜深之后,那潜伏的寒意终于发作了。
起初是骨头缝里渗出来的酸痛,接着是越来越清晰的冷意,明明裹着棉被,却感觉像躺在冰窟里,寒气从四面八方往身体里钻,让她不由自主地蜷缩成一团,牙齿开始轻轻打颤。她知道不妙,挣扎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发烧了,而且来势汹汹。
喉咙干得冒烟,像被砂纸磨过。她试图起身,去倒点水喝。房间里没有暖水瓶——那个铝皮暖瓶还在五斗柜上,但里面空空如也,她睡前忘了烧水。写字台上,有一个印着红双喜字的白色搪瓷缸,里面似乎还有小半杯傍晚喝剩的凉白开。
她掀开被子,一阵更猛烈的寒意袭来,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头重脚轻,眼前阵阵发黑。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步挪到写字台前,手指颤抖着去够那个搪瓷缸。
指尖刚刚碰到冰凉的搪瓷表面,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眩晕猛然攫住了她。天旋地转,视野里的一切瞬间扭曲、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全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她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软倒,手臂胡乱挥舞中,碰到了搪瓷缸——
“哐当——!”
一声沉闷而清晰的响动,在寂静得只剩下窗外风声的深夜里,突兀地炸开。搪瓷缸掉落在水泥地上,里面的凉水泼洒出来,在月光下映出一小片湿漉漉的暗色。缸子没碎,但在地上滚了两圈,撞到床脚,发出“咚”的一声回响,然后才静止不动。
许绾绾自己也顺着墙壁滑坐到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床沿,大口喘着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单薄的睡衣,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反而更冷了。她想站起来,却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徒劳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晃动的、模糊的家具轮廓,意识在滚烫和冰冷之间浮沉。
这连续的、异常的响动,在万籁俱寂的深夜楼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墙之隔的204室。
陆霆峰的睡眠向来很浅,这是多年部队生活和长途驾驶养成的习惯,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立刻清醒。先是那声沉闷的“哐当”,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咚”响,然后……似乎就没有然后了,只有一种极其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痛苦的喘息声,透过并不十分隔音的墙壁,隐隐约约传过来。
他几乎是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黑暗中,那双眸子锐利清明,没有丝毫刚醒的迷茫。他躺在简陋的行军床上,静静听了几秒。隔壁203室再没有其他正常的声响,比如开灯的声音,走动的脚步声,或者收拾东西的声音。只有那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急促的、像是极力压抑着的呼吸声。
不对劲。
他掀开被子坐起,动作快而无声。摸黑套上工装裤和一件旧毛衣,赤着脚就拉开了门。走廊里一片漆黑,声控灯没有亮起,说明刚才那声响没能触发它,或者已经熄灭了。他几步就跨到203室门口。
抬手,敲门。
“许老师?”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在寂静中足够清晰。
里面没有回应。只有那令人不安的、断断续续的微弱气音。
他又敲了两下,加重了力道。“许绾绾?”这次直接叫了名字。
依旧没有应答。
陆霆峰眉头紧锁,不再犹豫。他握住门把手,试着拧动——门从里面插上了老式的铁片插销,但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碰撞,也许是因为老旧,插销并未完全锁死,还留有一丝缝隙。他退后半步,肩膀微微下沉,蓄力,然后侧身,用结实的肩头朝着门板靠近插销的位置,短促而有力地一撞——
“咔!”
一声并不算太响的木头断裂声。老旧的插销从腐朽的木槽里脱出。门,被撞开了。
月光从203室敞开的窗户流泻进来,比走廊里亮堂些,勉强能看清屋内的轮廓。陆霆峰一眼就看见了瘫坐在床脚地上、背靠着床沿、头无力地歪向一边的许绾绾。她只穿着单薄的碎花睡衣,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颊在月光下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嘴唇却干裂发白,眼睛半睁着,眼神涣散,胸膛急促地起伏。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
大步跨进去,首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发烧病人特有的、混着汗味的热气。他蹲下身,没有立刻去扶她,而是先伸出手,用手背——他的手总是微凉的——贴上了她的额头。
触手一片滚烫!温度高得惊人。
陆霆峰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冷峻。他不再迟疑,一手穿过她的膝弯,一手托住她的后背,小心而有力地将她从冰冷的地上抱了起来。她的身体轻飘飘的,滚烫,而且因为寒冷和高热而在微微发抖。他把她放回床上,拉过被子紧紧裹住,然后迅速扫视了一眼房间。
房间狭小,家具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老式的木架床,一个漆面斑驳的五斗柜,一把木椅,一张靠窗的旧写字台。写字台上堆着一些书籍和孩子们的作业本,一盏台灯,灯罩是手绘的梅花图案,在月光下显出清淡的轮廓。墙上贴着几张颜色鲜艳、线条稚拙的蜡笔画,一看就是幼儿园小朋友送的礼物,画的是太阳、小鸟和手拉手的小人。此刻,这些平常看来温馨的布置,在病人急促的呼吸和滚烫的温度映衬下,显出一种无助的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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