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深圳寻妻
第六十九章:深圳寻妻 (第2/2页)1993年全国职工年均工资3371元,但深圳特区的物价早已水涨船高——石岩镇的床位月租要50元,一碗汤粉也要2.5元,这些都是他托深圳表姐打听到的。
行李袋是苏晚晴1988年嫁过来时的陪嫁,褪色的梅花刺绣旁,还留着她用红线绣的“平安”二字。林凡将笑笑塞给他的布娃娃轻轻放进袋底,纽扣眼睛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女儿睡前的话犹在耳畔:
“爸爸带着它,就像我陪着你一样。”
他又往包里塞进五包华丰方便面和六个煮鸡蛋——1993年的绿皮火车从成都到深圳要行驶48小时,车厢里挤满了南下的务工者,连座椅底下都躺着人,方便面是最抢手的干粮。
出发前夜,林凡抱着笑笑坐在炕沿,《365夜故事》的书页间飘落一片干枯的茉莉花瓣。那是1990年苏晚晴在深圳寄回来的,信里说“宝安的工厂旁种满了茉莉花,香味能飘出二里地”。
此刻他轻声讲着《神笔马良》,讲到马良画大船渡海时,女儿突然睁开眼睛:
“爸爸,妈妈是不是在海那边?”
林凡喉咙发紧,只能将女儿搂得更紧,闻着她发间淡淡的米香——这是杂货店特有的味道,也是他在无数个失眠夜里唯一的慰藉。
凌晨四点的火车站笼罩在浓雾中,林凡攥着那张硬座车票,票面上“成都—深圳西”的字迹被汗水洇得有些模糊。
站台广播里传出刺耳的电流声:
“由成都开往深圳的128次列车开始检票......”他随着拥挤的人流登上车厢,立刻被汗味、烟味和劣质香水味淹没。
过道里堆满了蛇皮袋和铺盖卷,有人甚至将扁担横在座位间占地方。林凡好不容易在两节车厢连接处找到立足之地,隔壁的四川妹子正用铝饭盒泡方便面,蒸汽混着窗外的寒气扑面而来。
“大哥也是去石岩电子厂的?”
女孩主动搭话,“我表姐在创维做质检员,说现在招工只要初中毕业证。不过你得小心‘六魔女’,她们专门在机场附近色诱司机......”
林凡心头一凛,想起前几天报纸上登的深圳出租车司机连环失踪案,17名受害者中最小的才22岁。
他下意识摸了摸藏钱的暗袋,透过车窗望向漆黑的原野,远处偶尔闪过的灯火,像极了苏晚晴寄来的照片里深圳街头的霓虹。
经过48小时的颠簸,火车终于在深圳西站缓缓停下。
林凡踩着满是痰渍的地板下车,扑面而来的湿空气里混杂着工地的扬尘和海鲜市场的腥味。
站前广场上,举着“石岩工业区招工”牌子的中介与拉客的摩的司机吵成一团,几个穿制服的治安员在人群中穿梭,手电筒的光束不时扫过务工者惶恐的脸。
林凡摸了摸口袋里的介绍信——这是居委会张婶托人开的,上面盖着鲜红的公章,在异乡的土地上比黄金还珍贵。
按照匿名信的模糊线索,林凡辗转来到宝安区石岩镇。1993年的石岩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蜕变:
创维、长城等电子厂的厂房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华为也在两年前入驻蚝业工业大厦,开启了早期创业之路。但繁荣背后,是外来人口激增带来的混乱——
仅石岩一镇,就聚集了20万务工者,暂住证办理点前排着长达百米的队伍,逾期未办者随时可能被收容遣返。
林凡在镇口的小旅馆住下,五块钱一晚的大通铺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仔。半夜,隔壁床的男人突然惊叫着坐起,说梦见被治安员追着跑。
林凡辗转难眠,借着月光翻开苏晚晴的最后一封家书:
“宝安的工厂像个大蒸笼,可我每个月能寄回200块,再攒半年就能接笑笑来深圳读书了......”
字迹到这里突然中断,像是被泪水洇开的痕迹。
天刚蒙蒙亮,林凡就来到石岩街道办。
门口的布告栏上,“严厉打击刑事犯罪”的标语旁贴着最新通缉令,文某祥团伙的照片赫然在列。
接待他的李干事翻看着介绍信,眉头微皱:
“苏晚晴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上个月有个女工在创维门口被飞车党抢了包,好像也姓苏。你去工业区管理处查查吧,他们有最新的外来人口登记。”
工业区管理处的档案室里,管理员翻着厚厚的登记簿,突然停住:
“苏晚晴,1992年4月入职石岩镇创维电子厂,职位是插件工。不过她1993年7月就离职了,登记的新地址是沙井镇万丰村。”
林凡心头一震,沙井镇正是六魔女案的高发区。他来不及道谢,直奔镇口的摩的聚集地,用仅剩的50元讲定了去沙井的价钱。
摩托车在尘土飞扬的土路上颠簸,两旁是正在建设的厂房和临时搭建的工棚。1993年的沙井,“三来一补”企业如潮水般涌来,香港老板的奔驰车与本地村民的三轮车在狭窄的街道上争道。
林凡在万丰村的出租屋区辗转打听,终于在一家小诊所外得到线索:
“苏晚晴啊,她去年在伟创力电子厂做过,后来好像跟一个湖南的包工头走了,听说去了盐田港工地......”
盐田港的建设现场机器轰鸣,巨大的吊臂在晨雾中若隐若现。
林凡沿着泥泞的工地小路寻找,工人们告诉他,湖南包工头的队伍三天前刚转去了南山热电厂。他顾不上疲惫,又搭了辆顺路的水泥罐车,在暮色降临时赶到南山。
热电厂的临时工棚区弥漫着刺鼻的煤烟味,林凡挨个询问,终于在第七排工棚前停下脚步——晾衣绳上,
一件褪色的红格子衬衫在风中轻轻摇曳,好像和1991年他陪苏晚晴在成都春熙路买的一样。
“晚晴!”
林凡冲进工棚,却只看到一张空荡荡的铁床。
隔壁的女工怯生生地说:
“她上个月跟一个香港老板走了,说是去了蛇口工业区。不过......”
女工欲言又止,“前几天听宝安医院的护士说,有个女的被送来急救,好像是在荔枝园被......”林凡感觉血液瞬间凝固,拔腿就往医院跑。
宝安医院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和血腥味,林凡在护士站查到12月15日的急诊记录:
“无名氏,女性,25岁左右,头部遭钝器击打,送院时已昏迷。
现住外科302病房。”他跌跌撞撞冲进病房,病床上的女人面容浮肿,头发被剃光,额头上缠着渗血的纱布。
但那枚银耳钉,好像是1989年他们结婚时买的对戒中的一只——林凡终于忍不住,跪在床边痛哭起来。
监护仪的滴答声中,那个女的缓缓睁开眼睛。她的眼神先是迷茫,继而泛起泪光:“你是谁,你找我......有事吗?”林凡一愣。原来不是自己的妻子苏晚晴。只是同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