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深圳寻妻
第六十九章:深圳寻妻 (第1/2页)照片里苏晚晴穿的红裙子是的确良面料,上面印着小黄花,现在早褪成了淡粉,边角卷得跟晒蔫的波浪菊似的;
她挽着他的胳膊,左手腕上还戴着块上海牌手表,是他攒了三个月工资买的。
满月照里,笑笑裹着苏晚晴织的宝蓝毛衣,袖口还有个没拆掉的小毛线球,小拳头攥着她的衣角;
苏晚晴低头抱着她,笑得露出俩尖尖的小虎牙,阳光从照相馆的小窗透进来,在她发梢镀了层金,连细绒毛都看得见。
照片背后还用圆珠笔写着“1990年10月25日,笑笑满月”,字迹是苏晚晴的,比后来寄信的字工整多了。
看着照片上那个曾经熟悉、如今却陌生的面容,林凡心里跟打翻了洗照片的药水瓶似的——显影液的酸涩、定影液的微苦,混着回忆翻上来,酸得他鼻子发紧,涩得舌头都木了。
怨恨吗?
肯定有——当年她走的时候连句正经话都没留,只在枕头底下压了张纸条:
“我去南方挣钱,等我回来”,让他一个人扛着带娃的苦。
去年冬天,他晚上给笑笑洗尿布,井水冰得手疼,洗完还要织毛衣,手冻得裂口子,渗出血珠,只能涂蛤蜊油,那油咸咸的,涂了还是疼,他都没敢跟人说句苦。
镇上王婶子还背后嚼舌根:“林凡一个大男人带娃,孩子都快养歪了,连辫子都扎不好。”他当时听见了,也只能装作没听见,转身给笑笑扎了个歪歪扭扭的羊角辫。
但更多的是无奈,1993年的小镇,男人带娃本就遭人议论,他白天守着照相馆修相机、冲照片,有时候忙到中午都顾不上吃饭,只能啃块干馒头;
晚上还要给笑笑讲故事,她每次都要听《小红帽》,听到“大灰狼被杀死”才肯睡。
现在又冒出这么个神秘女人,他要是不弄清楚,笑笑的童年怕是要一直被“妈妈去哪儿了”这个问题缠着,每次看见别的小朋友拉着妈妈的手买冰棍,她都要躲在他身后,小手指抠着他的衣角,不说话。
他不能再等了。
不管那个女人是不是苏晚晴,不管她是想抢孩子还是单纯想看看,他都得当面问清楚——
总不能让笑笑每次路过棉纺厂幼儿园,都盯着那个蓝色滑梯发呆,小肩膀一抽一抽的,问他“妈妈什么时候能带我去滑滑梯”。
晚上,林凡给笑笑洗完脚,她的小脚丫还沾着点香皂沫,是供销社卖的“蜂花”香皂,一块五毛钱。
他把她抱到小床上,给她盖好那床印着米老鼠的小被子——这图案去年才从广州传过来,他托跑货运的老李带了半个月才拿到,三十五块钱,当时心疼了好几天。
笑笑宝贝得不行,睡觉都要攥着被角,米老鼠的耳朵都快被她攥得起球了。等听见里屋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像小风吹过树叶,他才走到外屋。
外屋的灯泡是15瓦的,昏黄的光照着修相机的桌子,上面摆着螺丝刀、镊子,还有半瓶酒精。
王猛正趴在桌上修一台老上海牌照相机,他跟着林凡三年了,从18岁到21岁,当初还是个连胶卷都装不好的毛头小子,现在连海鸥DF的快门弹簧坏了都能修——
用细铁丝弯个小勾代替,比原装的还耐用。林凡走到他身边,郑重其事地说:
“猛子,我可能要出趟远门,时间不定,短则三五天,长则说不定得去趟南方。
你跟我三年了,店里的胶卷进货价、相机修理的门道你都门清——柯达Gold200进八块五,卖十二块;
修快门弹簧得用0.5毫米的细铁丝。”他顿了顿,声音软了些,“笑笑早上要喝俩煮鸡蛋,不能放糖,放了就吐——
去年有次放了点糖,她吐了一地,还哭了半天;晚上睡觉要听《黑猫警长》的磁带,磁带封面磨掉了,只剩‘黑猫’俩字,
你别给她放成《葫芦娃》,她不爱听那个,一听就闹。店里和笑笑,就彻底交给你了。”
王猛手里的螺丝刀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林凡,又瞅了瞅里屋笑笑的小床,床帘上还挂着个布娃娃,是林凡用碎布缝的。
他咧嘴笑出两排白牙,手里的螺丝刀还转了个圈,在灯光下闪了下:“放心吧林哥!我保证把笑笑喂得跟小猪似的,圆滚滚的,每天给她扎辫子,肯定比你扎得好!”
他拍了拍胸脯,“店里的生意也耽误不了,张师傅他们来冲照片,我都能应付——显影液兑多少水,定影要几分钟,我都记着呢。
就是你要是真找着苏姐,可别跟她吵架——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是穿喇叭裤的女人,心思更细,好好跟她唠唠,说不定事儿就顺了。”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摸出十块钱,“这是我这个月的零花钱,你带着路上买水喝,别省着。”
1993年的冬夜,巷口“林凡杂货店”的灯泡在寒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里浮动着细小的雪粒。
这爿由林凡和王猛用全部积蓄盘下的小店,货架上整齐码放着从粮站批来的东北大米、散装酱油和华丰方便面,墙角的油桶贴着1992年南巡后新换的营业执照——
那年全国新登记注册的私营企业激增28.8万户,他们正是其中的缩影。
半导体里毛宁的《涛声依旧》循环播放,“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的旋律混着煤炉的青烟,在寂静的街巷里弥漫出难以言说的怅惘。
林凡的指尖反复摩挲着裤袋里的匿名信,三天前从深圳宝安寄来的信封上,邮戳日期是1993年12月15日。
信笺上“晚晴在深,速来”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末尾还沾着几滴深色污渍,凑近了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煤油味。
他想起上周在镇口遇见的深圳包工头,那人叼着红梅香烟说:“宝安石岩的电子厂女工多,但治安乱得很,上个月还听说有四川妹子被混混骗进荔枝园......”
话音未落,王猛擦着酱油瓶的抹布“啪嗒”掉在玻璃柜台上,打断了他的思绪。
“凡子,你这几天魂不守舍的,到底出啥事了?”
王猛的声音带着焦虑,柜台下的木棍还留着去年击退收保护费团伙时的裂痕。
林凡深吸一口气,指节上的老茧蹭过粗糙的信纸:
“是笑笑的事。我必须去深圳一趟。”
他压低声音,将匿名信的事简略说了,末了补充道:“文某祥团伙去年在松岗被抓,你记得吧?要是遇到麻烦,第一时间找张婶,她在居委会能说上话。”
王猛闻言攥紧了拳头,柜台下的木棍被他握得吱呀作响——1993年深圳宝安区的刑事案件中,绑架勒索案占比高达18%,文某祥团伙仅是冰山一角。
里屋的旧木床上,林凡小心翼翼地将800元现金分成三份:300元藏在军大衣内衬的暗袋,200元缝进帆布包的夹层,剩下的300元用红布包好塞进笑笑的布娃娃肚子。
这是他攒了大半年的积蓄,相当于普通工人近三个月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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