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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噩耗

第八十七章 噩耗 (第2/2页)

老尹太太停下脚步,看三旺两口子回了前院,沉吟片刻说:“魁子,你是个孝子,也是个懂事儿的,那我就告诉你实情吧。昨天早饭后,盘妮来说你母亲突然病危,让我老姑爷儿给看看。小甄一看症状说是食物中毒,但不知道毒从哪来的,只是让准备后事。回家后我琢磨这说法不对,就把小甄给说了一顿,我说你凭啥说是食物中毒呢,难不成是有人投毒,或者是自己寻短?如果人家儿女因为你这个诊断追究起来怎么得了,咱因为这个跟着塞牙缝子更犯不着啊。小甄听我这么一说,赶紧又来看了一遍,改口说像肝气迷,也建议送医院确诊,但他们哥俩商议不想折腾了,就没往医院送。现在人已经没了,就别纠结了。咳,问病因这事儿就到此为止,让你妈省心地走吧!”黄士魁点点头:“尹姨呀,谢谢您跟我说这些话。不会有啥麻烦的,您尽管放心。”
  
  黄士魁回来时,盘妮迎在院子里问:“老尹太太跟你说咱妈是啥病了吗?”黄士魁说:“不是说肝气迷吗?”盘妮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说:“你信吗?”不等回答又说,“妈是被三嫂气的!现在前院那两口子回去取东西,趁着他俩不在跟前我都跟你说了吧。我听老丑学说,前天妈和丑嫂一起上二百货附近的二人转剧场看戏,连着去了两天。她俩回来在粮库围墙西北角路口碰上我三嫂,三嫂问妈干啥去了,妈没好意思说看二人转,说上医院检查身体,三嫂说你让别人陪你看啥病,你儿子都死光啦。你看三嫂这话说的多难听,知道三嫂为啥气妈?三哥家又养长白猪,又养康拜尔鸭子的,满心指望让妈和爹给他们效劳呢,就因为爹妈主张自己过,她心里始终恼恨。让她这一数落,妈肚子里老窝气了,回来放声大哭。正好前天咱爹挪缸,把腿还碰了,看咱妈哭又让咱爹也骂了一顿。当天晚上谁都没吃饭,昨天早上吃的粥,哪成想吃完饭就犯病了。”
  
  香柳在门口听到这里,气冲冲往前院走,盘妮问:“姐你干啥去?”香柳说:“我找那损兽问问,她到底长没长良心,为啥这么狠心对待我妈!”被黄士魁一把拦住:“你三嫂虽然故意气咱妈,但她不是凶手,你能追究个啥呢。总之是咱妈到寿路了,要怨就怨妈自己想不开,眼下让妈顺顺当当安葬是大事,别的都不重要了。如果闹起来,影响不好不说,咱爹肯定上火。这个事儿就别再提了,她对错让他自己寻思把!咋说都是一家人,就别添懊糟了。”香柳掩面又哭:“妈不省心,死的太窝囊了!”
  
  顾小满随黄士旺回来,从柜子里翻出婆婆的旧棉裤,对盘妮说:“老人没了,拽个棉裤,往后日子越过越富,你不拿一件?”盘妮刚把一件斜襟旧棉袄拽出来,老憨骂道:“你妈躺地上还没安葬,你们倒抢起衣服来了,知不知道砢碜?”听见骂声,黄士魁和黄士根都回了里屋,黄士根说:“不怪爹骂你们,竟惹老人生气。哪来那些说道,都啥年代了还翻那老黄历。”
  
  “算了算了,不算个啥事儿,她妯娌也是想拿一样老太太的东西留个念想。”见老憨消了气,黄士魁说:“现在咱哥几个都齐了,商量商量该咋办丧事儿。”黄士旺依靠着南窗台,眼里露出一丝不悦:“大哥是不是有啥想法呀?”香柳说:“三哥你先别说,先听听大哥的意见。”黄士魁一字一板地说:“我首先声明,我不争老人尸骨。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不做让咱爹寒心的事。但如果你们哥几个不愿意发丧老人,那我就全管,所有的费用由我来承担。如果不用我发丧,我只是全程参与治丧。当然,决定权在你们。”见大哥亮明态度,黄四亮忙表态:“我们发丧,不用大哥发丧,你只给掌掌舵就行。”黄士根也说:“对,对,我们发丧。”
  
  “那好,那我就接着说说下面的打算。”黄士魁不慌不忙地说,“总的来说,按咱妈留的遗嘱,回长青村土葬。我建议由四亮负责发送老人,但运送遗体、买棺木、挖坟莹、请阴阳先生、打墓、买孝布等发生的费用由你们哥三个均摊,不建议香柳分摊,按乡下风俗习惯,不把女儿像儿子一样要求。当初她出嫁的时候,是她自作主张的,家里什么也没给。虽然她家现在过得挺好,也不能攀比,她拿多少凭她自愿。只是一样,扎纸牛和雇吹手的费用由香柳出。在乡下预备宴席的费用由四亮承担、凡是在乡下乡亲们写礼账上的礼金都归四弟,因为日后四弟还得往出随。如果三弟、老弟想在城里接礼,宴席不管是各自办还是一起办,费用各自出,各接各的礼。咱当儿女的要全孝,其他直近亲属统一发腰带孝。看看你们,这么安排都同不同意?”
  
  香柳第一个表态:“我同意,丧葬费用我减半出。”黄士魁说:“丧葬费你不用出,你愿意拿就单独给爹算孝敬老人的。”黄士旺念秧子:“都是一个娘肠爬的,咋就有例外呢?”顾小满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哎呀,大哥能和你们一样吗!你就别说啥了。”黄士魁摆出高姿态:“三弟,你要内心不平衡呢,你让大哥拿多少我就拿多少。”香柳冲三哥使横:“你攀什么攀?按当年的契约大哥现在应该在上江呢!咱妈入老黄家祖坟,费用就不能让大哥出一分,你懂不懂?”黄士魁说:“不算三弟和老弟在城里置办宴席的费用,在乡下发生的费用由四弟先出,钱紧张的话我负责帮着凑,下完葬再一起算,看看行不行?”黄四亮黄士根都说行,老憨不用好眼神看黄士旺,横道:“妈了个巴子的,你刚才不挺能说吗,这咋烟不出火不冒了,你啥意思?”顾小满赶紧说:“他不吱声就是没意见。”说着用脚揣踹黄士旺,黄士旺赶紧说:“大哥咋说咋办。”
  
  沉默片刻,黄士魁又说:“还有几件事需要急办。第一件事儿是雇卡车往乡下运遗体,这事儿由小根儿负责,到时候给司机准备两盒好烟,让车稳当点。最好是明晚半夜走,给遗体盖一个大苫布。”黄士根说:“明早就雇车,我有个哥们就是开大卡车的,曾经和我都在粮库青年点待过。”黄士魁继续说:“第二件事儿还是小根儿办,找咱妈照片到照相馆翻拍一张遗像,跟车带回乡下。”黄士根指着西墙像镜框里二位老人的一张合影说:“这张合影是前年照的,用这张合影翻拍行不?”香柳趴箱盖看了看:“这个行,照的挺自然。”黄士魁又说:“还有一件事儿,四亮先回村筹备。定棺材、搭灵棚、请先生、雇吹手、买东西、置办宴席,需要做的事不少,免得措手不及。今天早车,我和香柳都跟回乡下帮着张罗,咱爹和城里的哥俩跟雇的车走。还有一个,城里的哥俩都把家和工作安排安排,原则上儿子媳妇都跟车回去。看看你们还有啥要说的?”见没有异议,便让各自分头准备。
  
  黄士旺变换了一下倚靠南窗台的姿势,突然问:“剩咱爹自己咋办?”黄士魁略加思索,说道:“确实需要考虑咱爹今后的赡养问题。我的意见是,从今年开始,儿子每人每年四百元,女儿减半,赡养费一年一给。如果这些费用不够,再酌情增加。这一点儿谁也不许打马虎眼,更不能让咱爹寒心。如果咱爹以后不自己过,落到谁家谁家不用拿赡养费。爹你看行不行?”老憨说:“魁子考虑的周全,我没意见。看看你们几个,有没有不愿意赡养我的。”子女们都点头表示愿意。
  
  黄士旺又问:“如果爹归一股,归谁?”炕头上的父亲咳嗽一声说:“我如果归一股,就在乡下。”黄四亮忙应答:“行,行,行,什么时候归都行。”黄士旺问:“那,那这两间房和房号咋处理?按现在的价也值六七千元呢。”黄士魁说:“家产的事都不要争了,反正肉烂在锅里。”香柳数落起三哥来:“咱爹还在呢,你争这个多掉价,不怕让人笑话呀?啊,你还有脸争,当初盖这房子的时候,你出过力吗?你来看过吗?上城里这么些年了,见了那么多世面,咋这点儿道理都不懂呢?你别听人瞎呲,自己有点儿主见好不好?”顾小满嗔怪道:“香柳你啥意思呀?你说的人指谁呢?说这些噎脖子嗑干啥?好像我说啥了似的。”盘妮说:“三嫂,你嗔啥心,老姐也没指名道姓说你。”
  
  黄士魁眉峰紧蹙,厉声说道:“都冷静冷静,你们这么一吵吵,还让不让咱爹活了?既然惦记这两间房,那我就先说说。不管爹归不归谁,房子最好先留着。等有那一天,把这房和房号处理掉,卖的钱由三旺、四亮和小根你们哥仨分。别看我出过力,我一分都不要。”香柳故意气三哥说:“听明白了吧,到时候你还能得两三千块,这回放心了吧?”老憨指着黄士旺骂道:“你再争,你就给我滚。”黄士旺不敢再言语,因挨了骂暗自生气。
  
  中午,黄士旺黄士根各自报丧,同事和亲友纷纷前来看望,两家一起在饭店预备了酒席。黄士根以三百六十元钱的价格雇了朋友的解放牌大卡车,约定半夜来运送春心的遗体,而乡下的哥仨则坐上长途汽车返回了长青村。
  
  艾育梅午间焖二米饭,焯大马掌豆角。吃饭的时候已经过晌,黄士魁向家人学说母亲去世和处理后事的过程,艾育梅评论道:“你在老黄家的身份特殊,不争是正确的。其实你争不了,因为老太太是改嫁了,已经和你们老梁家没关系了。虽然人们都讲,妻归先夫,物归先主,但那都是翻不得的老黄历了。老太太临终嘱咐回长青村土葬,已经表明不入上江祖坟,这是不想让你们兄弟反目成仇。你那几个兄弟肯定担心你争尸骨,你这一摆明态度他们求之不得。”黄士魁夹起一根油汪汪的豆角放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强调说:“毕竟养父还养我一回,养育之恩到多暂都是不能忘的。”
  
  梁石头放下饭碗问道:“我奶到底是啥病死的,问明白了吗?”黄士魁叹息一声,无可奈何地说:“对外就称肝气迷吧,实际上是食物中毒,应该是你奶奶一时想不开当天早饭时服毒了。”梁石头追问:“服毒?平时家里也没存啥药,能服的啥药呢!”黄士魁说:“你奶家平时除了镇痛片也没啥毒药,也不知道咋中的毒。”
  
  艾育梅忽想起婆婆年年在自家房后偷种的十几株罂粟来,脑海中浮现出那一朵朵无比鲜艳的花,那一个个墨绿色的椭圆果实,那个装着黑色碎块烟土的小玻璃瓶。她像发现了一个重大秘密一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哎呀,我知道老太太是咋死的了!”期待答案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她肯定地说,“大烟,一定是大烟。”
  
  黄士魁恍然大悟:“对,就是大烟,老太太临终面色蜡黄蜡黄,看来她真是喝了大烟了,应该是把大烟掺在烂汤面条里喝的。”梁顶子说:“我看到过那个大烟瓶,就藏在奶奶家南头箱底。有一回我患重感冒走道都打晃,我奶就用纸把大烟卷了个细卷,插在我鼻孔里,吸不到一天我就不迷糊了。如果能把大烟瓶拿出来看看,就都明白了。”
  
  梁石头脑海中一阵翻江倒海,内心忽生一阵悲凉,抽泣一声:“奶呀,你咋能服毒呢?你说过的,你熬过七十三这个坎能活八十四呀!奶呀,你那么惦记我,我还没来得及孝敬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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