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分裂的烬字营
第八章 分裂的烬字营 (第1/2页)忆莲楼后院,晨光熹微。
解离站在井边,盯着水面倒影。倒影里的女子面容清瘦,眼神锋利,额角一道淡金色的疤痕——那是十七年前天刑雷劫留下的印记,平日她用幻术遮掩,此刻却任由它暴露。
她伸手,指尖触到水面。
涟漪荡开,倒影扭曲,再平静时,水中的脸变了。
眉眼还是那个眉眼,但眼尾弧度柔和了些,唇角自然上扬,那种战神独有的、刀锋般的锐气收敛进皮囊深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圆融的、让人看不透深浅的笑意。额角的疤痕隐去,皮肤光洁,连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都淡化了。
解离看着水中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轻声开口,声音也变了——不再是冷硬的短句,而是带着某种恰到好处的温和与疏离:
“解老板,该干活了。”
这是第二世人格,“解离”的商人身份。十七年来,她只在大宗交易或需要周旋于权贵间时才启用。这副皮囊下藏着的是精于算计、长于博弈的生意人,也是解青竹布下的人间情报网核心。
她转身回屋,换上一身靛青色绸袍,腰系玉带,发髻用一枚青玉簪固定。又从暗格里取出一串檀木算盘、一本烫金账册、一盒印鉴。最后,她走到密室东墙,伸手在墙砖上按特定顺序敲击七下。
墙面无声滑开,露出内里——不是暗格,而是一个小小的传送阵。
阵法中央放着一只乌木匣。解离打开匣盖,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三叠名帖。
第一叠,人间各国权贵。从大燕皇帝近臣到南疆土司,每个名字旁都备注着喜好、把柄、价码。
第二叠,黑市巨擘。赌坊主人、盐枭、私矿老板,甚至还有几个海盗头子,备注是交易记录和弱点。
第三叠,隐世宗门。几个传承千年的修真门派,看似超然世外,实则暗地里都有生意往来。
解离翻开第三叠最上面那张名帖——天机阁,阁主无尘子。备注栏只有一行小字:“欠解青竹人情一,可调用一次。”
她拿起这张名帖,又从那盒印鉴里挑出一枚白玉方印,印面刻着古朴的“解”字。这是解老板在人间商界的信物,见印如见人。
“闻人语。”她朝门外唤了一声。
片刻,闻人语推门进来。她换了一身月白裙装,长发松松绾着,脸上还带着宿醉般的慵懒,但眼睛很亮。
“解老板。”她打量了解离一眼,轻笑,“这副模样倒是顺眼多了。”
“少贫嘴。”解离将天机阁名帖递给她,“你去一趟天机阁,找无尘子,让他查三件事:第一,漆雕无忌最近三个月在天界的所有动向;第二,瑶光君名下的所有产业,尤其是涉及记忆交易的;第三——”
她顿了顿:“查‘创世记忆碎片’在黑市上的流通记录,谁在买,谁在卖,价格走势。”
闻人语接过名帖,指尖抚过“天机阁”三个烫金小字,挑眉:“天机阁也欠你师父人情?”
“不止天机阁。”解离合上乌木匣,“师父当年布下的暗桩,比我想象的多。他在人间经营了至少三百年,积攒的人脉和资源,足够我们打一场硬仗。”
她将匣子放回传送阵,阵法光芒一闪,匣子消失。
“夙夜呢?”闻人语问。
“去执法司调阅卷宗了。”解离走向前厅,“漆雕无忌敢在凤族祖地动手,肯定在天界有内应。我们需要知道最近十年,战神府的人员变动和资源流向。”
两人来到前厅。解离打开大门,挂上营业的木牌。
清晨的街道刚刚苏醒,早点摊的蒸汽混着晨雾,街坊邻居互相招呼,车马声渐起。瘟疫的阴影还在,但生活总要继续。
“解掌柜早啊!”对门布庄的王大娘挎着菜篮子路过,“今儿个脸色不错!”
“王婶早。”解离笑着点头,“前儿送您的安神香,用着可好?”
“好着呢!我家那口子夜里再不惊梦了!”王大娘凑近些,压低声音,“听说西苑那边又抬出来几个……作孽哟。”
解离笑容淡了些,从柜台里取出一小包药粉:“这是新配的‘辟秽散’,您拿回去在屋里撒撒,防个万一。”
“哎哟,这怎么好意思……”
“邻里之间,应该的。”
送走王大娘,解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她转身对闻人语说:“瘟疫扩散速度在加快。西苑昨天死了七个,全是青壮年。太医署已经封锁消息,但瞒不了多久。”
闻人语靠在柜台上,把玩着那枚天机阁名帖:“所以我们要快。漆雕无忌在等什么?等瘟疫彻底失控?等京城变成死城?”
“他在等‘网’织成。”解离从抽屉里取出一张京城地图,摊开在柜台上,“你看。”
她手指在地图上移动:“西苑、东市、南城码头、北郊军营……这四个地方,感染者最密集,而且彼此距离相等,构成一个菱形。如果以皇宫为圆心画圆,这四个点刚好在圆周上,等距分布。”
闻人语皱眉:“阵法节点?”
“对。”解离在地图上画出连线,“四个节点,加上皇宫这个中心,构成一个‘五芒镇魂阵’的变体。但这种阵法通常用来镇压邪祟,不是扩散瘟疫。除非——”
她顿了顿,笔尖在皇宫位置重重一点。
“除非瘟疫的源头,就在皇宫里。”
闻人语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国师明虚子,在皇宫里养着疫毒的母体?”
“不止。”解离眼神冰冷,“你还记得太子识海里那个‘门’吗?连接黑风山核心的那个空间坐标。如果四个外围节点是‘接收器’,皇宫就是‘发射塔’。漆雕无忌在利用瘟疫感染者的识海,构建一个覆盖全城的‘传送网’,要把某个东西……直接从黑风山核心,传送到皇宫。”
“什么东西需要这么大阵仗?”
“不知道。”解离收起地图,“但肯定不是好东西。”
前门风铃轻响。
两人同时抬头。一个穿着粗布短打、挑着柴担的老汉走进来,柴担上还挂着两只山鸡。
“掌柜的,收山货不?”老汉声音沙哑,眼神浑浊,看起来就是个寻常樵夫。
但解离看见他挑柴的扁担——紫檀木,两头包铜,铜头上刻着极淡的火焰纹。那是烬字营的暗记。
“收。”解离起身,“后院看货?”
“成。”
解离带老汉到后院,闻人语留在前厅望风。门一关,老汉腰杆立刻挺直,浑浊的眼睛变得清明锐利。
“石寒,烬字营火头军,编号丙-二十七。”老汉抱拳,动作干脆利落,“见过主将。”
解离点头:“石叔,多年不见。”
石寒,当年烬字营里最不起眼的老兵,负责后勤炊事,实则精通追踪和伪装。解离被贬后,烬字营解散,老兵们各奔东西,石寒隐于市井,开了家小客栈做情报中转。
“主将召我,是为漆雕无忌的事?”石寒开门见山。
“是,也不全是。”解离示意他坐下,“我要重启情报网,联络所有还能联系的旧部。但在这之前,我需要知道——烬字营里,还有多少人信我?”
石寒沉默片刻。
“说实话,不多。”他叹了口气,“十七年前那事,伤了很多兄弟的心。您下令屠村,虽然后来证明是漆雕无忌伪造军令,但毕竟……命令是您亲口下的,死的人也是真死了。”
解离握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那是她第一世最大的罪孽,也是她无法愈合的心魔。
“我知道。”她声音很低,“我不求他们原谅。但我需要人手。漆雕无忌在谋划的事,会祸及三界。烬字营的职责是‘护佑苍生’,哪怕已经解散,这个信条不该忘。”
石寒看着她,良久,点头。
“我信您。”他说,“当年事有蹊跷,我一直没查明白。但这些年我暗中留意,漆雕无忌的所作所为,越来越不对劲。他表面效忠天界,实则培植私兵,插手人间政务,还在黑市大量收购禁忌物资。”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解离:“这是我这些年收集的,漆雕无忌名下或关联的产业名单,还有资金流向。您看最后一页。”
解离翻到最后。
那是一张简易的货物流向图,从南疆矿山出发,经水路运至东海某岛,再从那里……消失。
“消失?”解离皱眉。
“对。”石寒指着那个海岛标记,“我派了三批人去查,第一批音讯全无,第二批只回来一个,疯了,只会说‘眼睛,到处都是眼睛’。第三批……我亲自去的。”
他扯开衣襟,露出胸膛——那里有一个碗口大的伤疤,皮肉扭曲,泛着不正常的暗绿色。
“疫毒?”解离瞳孔一缩。
“不止。”石寒重新系好衣襟,“那岛上有个秘密基地,漆雕无忌的人在那里做实验,用活人培养疫毒。我还看到了……记忆提炼装置,规模比黑风山大十倍。”
他顿了顿,声音发涩:“而且,我在那里看到了熟人。”
“谁?”
“赤瞳。”石寒吐出这个名字,“当年烬字营斥候队队长,您的亲信。”
解离手一抖,册子差点掉地上。
赤瞳,鹰妖,天生千里眼和顺风耳,是她第一世最得力的侦察兵。烬字营解散后,赤瞳下落不明,她以为他回妖族隐居了。
“他在那里做什么?”
“穿着漆雕无忌麾下的制服,指挥那些实验。”石寒眼神复杂,“我躲得远,没听清具体内容,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被胁迫。”
解离闭上眼。
又一个背叛。或者说,又一个她从未真正了解的人。
“还有多少人像赤瞳一样,投靠了漆雕无忌?”她问。
“不清楚。”石寒摇头,“烬字营解散后,兄弟们各奔前程。有的回老家种地,有的投了其他军营,有的……干脆落草为寇。但漆雕无忌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招揽旧部,许以重利。人心易变,主将,您要有准备。”
解离睁开眼,眼中最后一丝动摇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决断。
“石叔,帮我做两件事。第一,联络所有还信我的旧部,老规矩,三日后子时,城南土地庙碰头。第二——”
她走到井边,从井砖缝里抠出那枚乳白色的执法司档案魂晶。
“把这个交给夙夜,告诉他,我要执法司三百年来所有关于‘记忆实验’的卷宗副本。作为交换,我可以提供漆雕无忌私设实验室的证据。”
石寒接过魂晶,小心收好:“主将,您这是要和执法司正式结盟?”
“不是结盟,是交易。”解离说,“夙夜有他的立场,我有我的目的。但在对付漆雕无忌这件事上,我们可以互相利用。”
石寒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
“主将,您变了。”石寒看着她,“当年您统领烬字营时,说一不二,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现在……您开始用‘利用’这样的词。”
解离笑了,那笑容里满是苦涩。
“石叔,这十七年,我学会了一件事:这世上没有纯粹的黑白,只有深浅不一的灰。想做成事,就得学会在灰色地带行走,学会和魔鬼做交易。”
她抬头望天,晨光刺眼。
“只要最后能赢,手段脏一点,无所谓。”
石寒沉默良久,抱拳:“属下明白了。三日后,城南土地庙,我会带人来。”
他重新挑起柴担,佝偻着背,又变回那个寻常樵夫,从后门离开。
解离站在后院,久久未动。
闻人语从前厅过来,靠在门框上:“听到了一些。你那个旧部,可信吗?”
“石寒是烬字营里最不会撒谎的人。”解离说,“他说可信,就是真可信。”
“那赤瞳呢?”
解离眼神一暗。
“赤瞳……”她轻声说,“当年屠村那件事,他是第一个发现伪造军令痕迹的人。也是他偷偷告诉我,漆雕无忌可能有问题。但后来我受审时,他作证说……没发现任何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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