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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灵石、枯井与逻辑冰湖

第五章 灵石、枯井与逻辑冰湖 (第2/2页)

村民们伸长了脖子,看着那清晰显现的井底景象,发出阵阵惊叹。这比李仙师空口白牙的“阴邪”、“秽气”直观太多了!那浑浊的水,那淤积的脏东西,都是实实在在能看见的!
  
  李仙师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疯道士的“法器”竟有如此奇效,能将井底景象清晰呈现!这简直是将他的“符咒探察”比到了泥地里!他强压怒火,哼道:“即便看到又如何?不过证实井水污浊罢了!然其污浊之根源,仍是地底阴秽之气!非以至阳至正之法术驱散,终是无用!”
  
  “根源?”苏砚收回宝鉴,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那笑意深处,似乎有某种极冷静的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李道兄既问根源,那便看看‘根源’。”
  
  他再次将宝鉴对准井口,但这次,他犹豫了零点一秒。白色按钮代表“修复净化”,但能量只剩2.1%,而且这井水问题似乎不是简单的“污染”,更可能是水源本身出了问题或者物理性堵塞。白色按钮的“净化”,能解决这种“根源”吗?他不知道。而且能量宝贵……
  
  但,另一种更强烈的冲动压倒了对能量的顾虑——那是“尘微子”人格急于证明自己、压倒李仙师的冲动,也是潜意识里“苏砚”人格对“验证功能”和“解决问题”的本能。
  
  他手指挪动,没有按向白色按钮,而是出人意料地,再次按下了绿色按钮,但同时,他心中默念,将“扫描”的焦点,努力集中向井壁深处、水脉来路的方向,试图“看”得更深、更“透”。
  
  “咔哒。”
  
  黑色表面光芒微闪,影像再次出现。依旧是井壁和水面。但苏砚不死心,他集中全部精神,死死盯着影像,试图从那模糊的井壁岩层和浑浊的水体中,“看”出更多信息。他感觉自己的“神识”(或者说注意力)如同细针,试图刺破影像的表层。
  
  就在他精神高度集中、几乎感到晕眩的刹那——
  
  “滋——啦——”
  
  一阵短促而尖锐的、仿佛玻璃碎裂又似电流过载的噪音,猛地在他脑中炸开!比之前的低鸣和耳鸣都要剧烈!同时,“天机宝鉴”的黑色显示面上,井底的影像剧烈地扭曲、波动了一下,紧接着,影像的边缘,竟然泛起了几缕极其微弱的、不断跳动的、扭曲的彩色线条!
  
  与此同时,一股微弱但清晰无误的、冰冷的、带着某种奇异“信息感”的波动,顺着他的手臂,逆流而上,猛地撞入他的脑海!
  
  那不是画面,不是声音,而是一种……直接映射在意识中的、模糊的“结构图”?或者说是“参数反馈”?
  
  他“看到”了(或者说感知到了)井下水体大致的浑浊度、几种主要悬浮颗粒的大小和密度范围、水流的微弱流速和方向,甚至……似乎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从井壁某个特定方向渗出的、水质参数略有不同的“渗流”信息!这“渗流”的水,浊度、矿物质含量似乎都和井中主体积水不同!
  
  这感知一闪即逝,伴随着脑中那声尖锐噪音的余韵和一阵剧烈的眩晕。手中的“天机宝鉴”微微发烫,显示面上的彩色线条和异常影像瞬间消失,恢复了正常的井底画面,但画面似乎黯淡了一丝。
  
  苏砚闷哼一声,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瞬间苍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大颗冷汗,太阳穴突突直跳,那低鸣的噪音骤然放大了数倍,几乎要撕裂他的脑仁!
  
  “警告!超负荷扫描!能源水平……1.9%……逻辑单元过载……人格稳定协议受到干扰……”
  
  冰冷的碎片信息在剧痛中闪烁。
  
  周围的村民见他突然脸色惨白、摇摇欲坠,都吓了一跳。李仙师先是一惊,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和狠色——这疯道士果然根基浅薄,强行催动邪法,遭到反噬了!活该!
  
  然而,就在苏砚即将被那剧烈的头痛和噪音彻底淹没、意识模糊的瞬间——
  
  仿佛有一道绝对零度的冰瀑,毫无征兆地从他意识的最深处轰然冲下!瞬间冻结了所有的疼痛、噪音、眩晕,以及“尘微子”人格的混乱与狂想!
  
  世界,安静了。
  
  不,不是安静。是所有的声音、色彩、情绪,都被剥离了温度,变成了纯粹的数据流。
  
  苏砚(此刻掌控的,是那个绝对冷静的人格)晃动的身体瞬间稳住。苍白的脸色依旧,但那双眼睛里,所有的茫然、狂热、痛苦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毫无情感的冰湖般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去擦拭额头的冷汗,仿佛那具身体的不适与他无关。
  
  他低头,看向手中微微发烫、显示已经恢复正常但明显黯淡了许多的“天机宝鉴”。刚才那瞬间超负荷扫描反馈回来的、杂乱但蕴含信息的数据流,正在他此刻绝对理性、高效的大脑中被飞速整理、解析、重构。
  
  “扫描反馈分析:井水主体:浊度>500NTU(预估),主要悬浮物为无机矿物颗粒(粒径<0.1mm)及有机腐殖质,含铁、锰离子超标,存在硫酸盐还原菌活动迹象(推测为腥臭来源)。水温:约12摄氏度(预估)。流速:接近停滞。”
  
  “检测到异常渗流点:方位,井壁下方约三米处,偏东北向。渗流水质:浊度较低,但硬度、硫化物含量显著高于主体积水。疑似连通富含特定矿物质的深层裂隙水或受污染地下水层。”
  
  “初步诊断:水井主要问题为:1.长期未清淤,底部有机质淤积发酵,导致水质恶化。2.井壁存在裂隙或局部坍塌,导致受污染的高矿化度地下水混入,加剧水质问题。3.水循环不畅,自净能力丧失。”
  
  “解决方案:物理清淤,修补井壁裂隙,改善井周排水,必要时寻找替代水源或进行水质处理。法术‘净化’(白键)可能对降低微生物数量、分解部分有机质有效,但无法解决矿物离子超标和物理性淤塞问题,且能耗效率存疑。”
  
  所有分析在不到两秒内完成。结论清晰冷酷。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满脸惊疑的村民,以及眼神中带着审视和一丝隐藏得意的李仙师。他的视线没有温度,如同精密仪器在扫描环境参数。
  
  “此井,”他开口,声音平稳、清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语速适中,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性,与刚才“尘微子”那种故弄玄虚的腔调截然不同,“症结有三。”
  
  “其一,井底淤泥及腐殖质沉积,厚逾三尺,经年发酵,败坏水质,此乃浊黄腥臭之主因。”
  
  “其二,井壁下方约三米,东北方位,有隐裂,渗入它处之水。此水虽略清,然含金石燥烈之气(指高矿化度),久混则伤脾胃,于人体不利。”
  
  “其三,井口过窄,周边排水不畅,地表污物易渗,加之水脉自身流转滞涩,遂成死水困局,愈淤愈浊。”
  
  他每说一句,就停顿半秒,目光平静地看向某个村民,或者看向井口的某个位置,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没有手势,没有激昂的语调,却莫名地让人感到信服——因为太具体,太“实在”了,实在得不像是在说玄乎的“风水”和“邪祟”。
  
  村民们听得目瞪口呆。三尺淤泥?井壁有裂缝?金石燥烈之气?这些词他们不一定全懂,但结合那“黑盒子”里显示的浑浊井水和苏砚此刻截然不同的、冷静到可怕的语气,他们隐隐觉得,这恐怕……比李仙师那套“阴秽”之说,更接近真相?
  
  李仙师脸色变幻,他试图反驳:“荒谬!此乃你一面之词!焉知不是你那邪器制造的幻象?井中若有裂缝,为何往日不漏,偏在此时……”
  
  “往日亦漏,只是细微,混于井水,难以察觉。”苏砚(冷静人格)直接打断他,语气依旧平稳,“近日或因雨水、地动等由,裂隙稍扩,渗量增多,水质恶化方显。此乃常理,何奇之有?”
  
  他不再看李仙师,转向老村长,用陈述事实的口吻道:“若要治本,需先淘尽井底淤泥,查明并修补井壁裂隙,拓宽井口,清理周边沟渠,引走污水。此乃人力可为之功,耗时费力,但一劳永逸。若只求暂缓,”他瞥了一眼李仙师案上那些朱砂符纸,“符水或可压下一时浊气,然淤泥不除,裂隙不补,不过十数日,水必复浊,且隐患更深。”
  
  老村长和几个年长的村民面面相觑,眼中惊疑不定。淘井、补裂缝,这可是实实在在的大工程,要花钱粮出劳力的。但这位“尘微子”仙长此刻说的,又似乎句句在理,尤其是那“黑盒子”显示的井底情景,做不得假……
  
  李仙师气得胡子发抖,他行走江湖,靠的就是神秘感和对“未知”的诠释权,何曾被人用这种近乎“工匠”般的、赤裸裸的“大实话”当面拆穿?这简直是将他的“仙法”踩在了脚底!他指着苏砚,厉声道:“好你个妖道!在此蛊惑人心!坏我法事!你……”
  
  “你的法事,无效。”苏砚(冷静人格)再次打断,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下雨了”,“方才符水入井,水面浊度下降不足百分之五,底层淤泥菌群活性未受显著影响,井壁裂隙渗流速度无变化。你的‘镇秽’、‘清水’,从结果上看,近乎于无。若不信,可取此时井水与法事前井水,静置对比,肉眼应可见差异微乎其微。”
  
  他说着,竟然真的让旁边一个愣头青,重新打上来半桶水,与之前法事开始时打上来、放在一旁的一碗水放在一起对比。浑浊程度,果然……似乎真的差不多?
  
  村民们哗然!看向李仙师的眼神,顿时充满了怀疑和失望!他们不懂什么百分比、菌群活性,但“肉眼可见差异微乎其微”这句话,和眼前两桶看起来一样脏的水,他们看得懂!
  
  李仙师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最大的依仗——村民的信任,正在眼前这个突然变得冷酷可怕的疯道士几句话之间,土崩瓦解!
  
  苏砚(冷静人格)却不再理会他。他低头,再次看向手中的“天机宝鉴”。能量水平:1.9%。刚才的超负荷扫描和短暂的人格稳定,消耗巨大。而且,维持这种绝对理性状态,似乎本身也对这身体和“天机宝鉴”存在某种负荷。他能感觉到,冰冷的理性之下,那疯狂混乱的“尘微子”意识,如同被冰封的火山,正在剧烈地躁动、冲撞,试图破冰而出。
  
  时间不多了。
  
  他必须在这短暂清醒的窗口期内,解决最关键的问题,并留下必要的“后手”。
  
  他转向老村长,用最快的语速,清晰地说道:“淘井之法:需壮丁三至五人,用结实绳索与吊桶,先将井水尽量汲取至临近水塘或低洼处。然后选身形瘦小灵活者,系保险绳垂下,以短柄铁锹、刮板清除井壁附着物与底部淤泥,用吊桶运上。淤泥需运至远离水源处晾晒或深埋。清理至见新鲜岩层或沙砾为止。”
  
  “查验井壁:清理时仔细查看,尤其东北向下段,若有裂隙,以水泥(若有无)混合细沙、生石灰填补,或以烧制的陶管楔入。若无,则以青膏泥(黏土)混合麻絮夯实。”
  
  “井口改造:清淤后,可用青砖或条石略拓宽井口,并砌筑井台,开挖环形排水沟,引导雨水污水远离井口。”
  
  “完成上述,注入清水冲刷井壁数次,静置一两日,待水澄清,方可取用。初期水质可能仍带土腥,煮沸后饮用为宜。”
  
  他一口气说完,没有任何多余的词汇,全是具体可操作的步骤。老村长和几个听得懂的村民连忙用心记忆。
  
  说完这些,苏砚(冷静人格)感到那冰封的理性壁垒,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脑海深处,疯狂的呓语和荒诞的认知,如同潮水般开始上涌,试图重新接管。
  
  他强忍着那越来越强烈的撕裂感和眩晕感,最后看了一眼手中黯淡的“天机宝鉴”,又看了一眼脸色灰败、被村民隐隐排斥的李仙师,再扫过周围那些表情各异的村民。
  
  然后,他用尽最后一丝维持理性的力量,对着老村长,说出了最后一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句:
  
  “此法,可解此井之困。信与不信,行之即可验。我……需静修片刻。莫扰。”
  
  话音落下,他眼中的冰湖之色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被熟悉的、带着疲惫、茫然,但很快又燃起混乱火焰的光芒所取代。他身体一晃,这次是真的有些支撑不住,扶住了井台边缘,大口喘着气,额头上冷汗淋漓,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
  
  “仙长!您没事吧?”有村民关切地问。
  
  苏砚(尘微子人格重新主导)晃了晃昏沉胀痛的脑袋,只觉得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自己说了很多话,但具体说了什么,有些模糊。他只记得自己用“天机宝鉴”看了井底,然后……好像指出了井的问题?还说了怎么修?
  
  对!是自己指出了真相!驳倒了那装神弄鬼的李老道!自己果然是对的!仙尊赐宝,就是用来明辨是非,济世救人的!
  
  一股虚弱的、但依旧强烈的自豪感和使命感涌上心头,暂时压下了身体的不适。他挣扎着站直,对着村民摆摆手,努力想挤出仙师的风范,却只扯出一个疲惫的笑容:“无……无妨,只是耗神过度。井……井的事,就按……按方才所言去办吧。贫道……需回去调息。”
  
  他说着,紧紧攥着怀里的“天机宝鉴”和那块捡来的黑石,在村民复杂(混合着敬畏、感激、疑惑、以及一丝对刚才那个冷静到可怕的“仙长”的陌生感)的目光注视下,有些踉跄地,朝着破庙的方向走去。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单,疲惫,却又似乎背负了某种刚刚显露一角的、冰冷的重量。
  
  井边,老村长和几个主事人面面相觑,低声商议起来。李仙师早已灰溜溜地带着小道童,收拾东西离开了,背影仓惶。村民们看着那两桶依旧浑浊的井水,又看看苏砚离去的方向,最后目光落在老井上。
  
  淘井,补裂缝……听起来很麻烦。但那位尘微子仙长最后说话的样子,还有那“黑盒子”里的景象……或许,真的该试试?
  
  夜色,再次悄然蔓延。而这一次,这个小山村关于“仙师”的认知,以及那口老井的命运,都因为那短暂出现的、深不见底的“逻辑冰湖”,而悄然偏离了原本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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