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变局之下
第4章 变局之下 (第1/2页)踢翻凳子的那一刹那,周伯钧脑海里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竟是三十年前第一次进京赶考时,在长江船上见着的那轮明月——那么圆,那么亮,照着一江春水向东流,浩浩荡荡,不回头。
未时,袁世凯正在吃午饭。
菜很简单:一碟酱肘子,一碟炒豆芽,一碗小米粥,两个白面馒头。他吃得快,却不声不响,筷子几乎不碰碗边,透着股军人的利落。
杨度、段祺瑞、冯国璋等人陪坐在侧,谁也没说话,只有细微的咀嚼声,混着屋外隐约传来的市井喧哗,倒也不显得冷清。
“宫保,”一个侍卫匆匆进来,附在袁世凯耳边低语了几句。
袁世凯手中的筷子停了停,随即又夹起一筷子豆芽:“知道了。派人去收敛,恤银……按五品官例给,再给家属捎句话,让他们好生安葬。”
侍卫退下后,冯国璋忍不住问:“宫保,是……出了什么事?”
“一个老翰林,在自家悬梁了。”袁世凯淡淡说道,喝了一口粥,听不出喜怒,“姓周,光绪二十一年的进士。听说儿子在京师大学堂读书,早就剪了辫子,闹着要共和。”
饭桌上又陷了沉默。段祺瑞放下筷子:“这已是今日第三起了。早晨有两个满族宗室,在什刹海投了水,尸体刚捞上来。”
“意料之中的事。”袁世凯擦了擦嘴,“一个王朝没了,总得有人殉葬。只是……”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殉葬的若是忠臣,那是他们的气节,咱不拦着。可咱们这些人,得想着怎么活,怎么让这个国家活。”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自家后花园,腊梅正开得旺,点点鹅黄缀在枯枝上,在积雪映衬下格外醒目。
“诏书颁布了,清室退位了,可真正的难事才刚开始。”
袁世凯没回头,声音平静却字字千钧,“南方那边,孙先生虽答应让位,但宋教仁那些人盯着《临时约法》不放,要搞责任内阁,说白了就是想限制总统权力。咱们北洋内部,也有不少人心思浮动——觉得共和了,规矩变了,是不是该重新排座次了?”
“谁敢!”段祺瑞霍然起身,手按在腰间的军刀上,“北洋是宫保一手带出来的,谁要是敢有二心,我段祺瑞第一个不答应!”
“芝泉,坐下。”袁世凯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不是二心不二心的事。是人心里都有一本账——跟着我袁世凯,能不能有前程?这共和了,规矩变了,大家的账本也得跟着变变。”
他转过身,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所以接下来几件事,你们务必办好。
第一,通电全国,明着拥护共和,我袁世凯即日将就任临时大总统。
第二,跟南方谈判,定都问题、政府组成、军队编制,都要拿出章程,不能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第三……”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第三,派人去联络各省督抚——尤其是张勋、张作霖那些还留着辫子的。告诉他们,清室虽退,但优待条件优厚,他们各自的地位、兵权,只要拥护新政府,一概照旧,绝不动他们分毫。”
冯国璋会意:“宫保是怕他们学那周翰林,也搞殉葬的蠢事?”
“殉葬这蠢事,有人做一次就够了。”袁世凯走回桌边,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我要的是天下太平,是权力平稳过渡。至于那些想不通的……”
他没往下说,但众人都听懂了未尽之言——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申时,前门大街,“小七爷裁缝铺”
铺子不大,临街两间门面,后面连着住家。掌柜的姓祁,行七,街坊们都叫他“小七爷”。其实他已四十出头,只是生得面嫩,又爱说笑,这名号便一直叫了下来。
今日铺子早早打了烊。祁七爷让伙计去买了两斤酱牛肉、一只烧鸡、一坛老白干,又把老母亲、妻子和三个孩子叫到后堂,说要“全家吃顿好的,热闹热闹”。
“爹,今儿是什么好日子啊?居然有烧鸡吃!”大儿子祁家栋问。他十六岁,在铺子里学手艺,脑后的辫子剪了一半,还剩个短撅撅的尾巴。
祁七爷没直接回答,先给老母亲斟了小半杯酒,又给自己满上:“娘,儿子敬您一杯,您尝尝这酒,是老字号的老白干。”
老太太七十多了,牙掉得差不多了,抿了一口酒,辣得直皱眉:“老七,你这是唱哪出啊?平白无故的,怎么想起喝酒了?”
“娘,您听说了没?皇上……退位了。”祁七爷说这话时,声音有点发颤,带着难掩的激动。
老太太愣住了,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桌上。她活了七十多年,历经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五朝,虽然日子过得清苦,也时常骂“这世道不公”,可“皇上”这两个字,在她心里就是天,是地,是雷打不动的规矩。
“退……退位?那往后……就没皇上了?”
“没啦!”祁七爷又喝了一口酒,脸上泛起红晕,“报纸上说了,往后叫共和,国家是大家的,人人平等,不用再给皇上磕头了!”
“平等?”二女儿祁秀英小声问,小姑娘十三岁,梳着两条小辫子,“那咱这小裁缝铺,也能跟‘瑞蚨祥’那样的大铺子平等?”
一句话把全家都逗笑了。笑声中,那种莫名的紧张感消散了不少。祁七爷夹了块鸡腿给母亲,又给孩子们分肉,话匣子彻底打开了:
“其实啊,有没有皇上,咱小老百姓的日子不还得过?该做衣裳的还得做衣裳,该吃饭的还得吃饭。只是……”他顿了顿,眼睛发亮,“我琢磨着,这往后,有些规矩得改改了。”
“啥规矩啊?”妻子问道。
“你看啊,这皇上没了,宫里的太监、宫女是不是得放出来?那些王公大臣,没了俸禄,是不是也得变卖家当?”
祁七爷越说越兴奋,“我听说,已经有人在收宫里的老物件了——那绣工、那料子,都是顶好的!咱们要是能收些来,拆了改改,做成新式衣裳,保准好卖!”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