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神秘来客
第七十章:神秘来客 (第2/2页)那股依赖和亲昵瞬间冲淡了他旅途的劳顿和心中的挫败,他弯腰抱起笑笑,能闻到女儿头发上淡淡的肥皂味,是县城百货大楼买的“蜂花”香皂味。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1993年的县城还没有“个体户”的优越感,甚至还有人背后议论“投机倒把”,林凡每次听到都装作没听见。
他每天早上六点开门,先把店铺的玻璃门擦一遍,用的是旧报纸,擦完的报纸还能留着生火;
晚上八点关门,最后再把货架上的童装整理好,把歪了的衣架摆正,把掉在地上的线头捡起来。
他的主要精力都放在店铺和市区百货大楼的专柜上——那个专柜在县城中心十字街口的百货大楼二楼,位置不算好,旁边是卖童鞋的摊位,摊主是个胖阿姨,总爱和他聊家常。
去年他托了供销社的张叔才租到这个专柜,张叔是他父亲的老同事,为人实在,帮他说了不少好话。
专柜每月要交八十块租金,当时县城普通工人月薪也就一百五十块,林凡每次交租金都要数好几遍钱。
专柜卖的是本地厂的童装,一件利润只有两三块,但胜在稳定,每月能卖出去五六十件,够交租金和王猛的工钱。
他努力消化着南下失败的颓丧,将那份对答案的渴望更深地埋藏起来,用加倍的工作和对笑笑的陪伴来麻痹自己:
早上送笑笑去“东方红幼儿园”——那是县城唯一的公办幼儿园,门口有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滑梯,滑梯的拐角处都磨亮了,孩子们最喜欢从上面滑下来,“嗖”地一下就到底。
入园要交三百块赞助费,几乎是他两个月的利润,林凡当时咬着牙交了,就想让女儿能接受好点的教育;
中午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回来帮王猛看店,自行车是他结婚时买的,黑色的车架,车把上缠着黑胶布,后座安了个小座椅,是给笑笑坐的,座椅上还缝了块海绵垫;
晚上坐在煤油灯底下给笑笑讲故事——讲的是从废品站淘来的旧童话书,有《小蝌蚪找妈妈》《三只小猪》,书页缺了角,用透明胶带粘过,有的字都模糊了,
林凡就凭着记忆编,笑笑听得很认真,眼睛睁得大大的,有时候还会问“小蝌蚪找到妈妈了吗”“小猪的房子没被吹倒吗”。
他以为,关于苏晚晴的一切,又将再次沉入水底,像县城那条浑浊的沂河。
沂河的水常年是黄褐色的,里面混着泥沙,河边全是土坡,夏天会有孩子在河边摸鱼,冬天就结上一层薄冰,把所有的秘密都埋在河底的淤泥里,看不见也摸不着。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不经意间,投下巨石。
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下午,店里的顾客不多——
1993年的县城还没有“周末逛街”的习惯,人们大多在农忙或上班,只有闲下来的老人会带着孩子来店里看看,有的老人还会讨价还价,
“这童装能不能便宜点,我家娃穿不了多久就小了”。
阳光斜着照进店里,在水泥地上投出玻璃门的细长影子,空气中飘着淡淡的布料味——新童装的棉絮味混着旧货架的木头味,还有水果糖的甜香。
林凡正耐心地教笑笑认新到的卡通贴纸,那是王猛托去广州进货的司机带回来的,司机是个河南人,每次进货都会帮他们带点稀罕玩意儿。
这次的贴纸除了“小脑斧”“大西几”,还有“围裙妈妈”和“小花猫”,边角沾着长途汽车带来的土黄色灰尘,擦一下能留下一道印子,林凡用湿布擦了好几遍才干净。
阳光暖洋洋地照在笑笑毛茸茸的小脑袋上,她学得认真,小手指点着“小脑斧”的贴纸,奶声奶气地念着“小——脑——斧”,逗得林凡和王猛忍俊不禁。
王猛笑得太用力,嘴里叼着的“大前门”烟卷都掉在了地上,烟卷还冒着一点青烟,他赶紧用脚踩灭——
1993年县城店铺还没禁烟规定,但他怕烧到货架上的童装,那些童装都是纯棉的,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
踩完他又用手掸了掸鞋底的烟灰,掸下来的烟灰落在地上,被他用脚蹭了蹭。
就在这时,店门被轻轻推开,门楣上的风铃发出“叮铃叮铃”的轻响——
那风铃是林凡去年从青岛旅游时买的,当时他带着笑笑去青岛看海,在海边的小店里花了五块钱买的。
贝壳有白色、淡粉色,穿在细绳子上,绳子有点褪色,在当时的县城还算新鲜玩意儿,路过的孩子总喜欢伸手碰一下,风铃一响,就知道有人来了。
林凡下意识地抬头说“欢迎光临”,但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目光落在来人身上,瞬间就绷紧了神经。
进来的是一位年轻男子,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身姿挺拔,大概一米八五,比林凡高小半头。
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浅灰色休闲西装,不是县城常见的宽松款,是收腰的,腰部的缝线很整齐,衬得他肩膀很宽。
1993年的县城里,男人大多穿的确良衬衫、涤卡裤子,偶尔有穿西装的也是宽松的国产“雅戈尔”,两百多块一套,而这人的西装面料一看就不一般——
是意大利进口的薄款羊毛,林凡之前在深圳的外贸店见过类似的,摸起来软滑,不像国产面料那么硬。
西装的袖口纽扣刻着细小的金色“Ferra****”标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林凡也是因为在深圳见过外贸货,才认出这个牌子。
他里面穿的白衬衫是细棉的,领口没有一丝褶皱,连没打领带的领口弧度都透着精致,像是用熨斗仔细烫过,林凡甚至能看到衬衫领口内侧的白色标签,上面印着小小的英文。
他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气味,除了雪松香,还有一点淡淡的柑橘味,是县城人从未闻过的进口香水味——
县城里的人大多不用香水,只有少数结婚的女人会买“友谊”牌的香脂,味道很浓。这股香水味不刺鼻,却和店里的水果糖甜香、雪花膏脂粉味格格不入,显得格外突兀。
他身后跟着一个约莫三十岁的平头男人,穿件深蓝色“李宁”夹克——
胸前有白色的“李宁”logo,1993年“李宁”刚成为国产运动品牌代表,一件夹克要卖一百二十八块,相当于普通工人大半个月工资,县城里没几个人穿得起。
男人手里提着个黑色人造革公文包,上面有个金属搭扣,搭扣擦得很亮,他安静地停在门口,像尊门神,眼神警惕地扫了圈店里,扫过林凡藏在柜台下的电话时,停顿了一秒,又快速移开。
年轻男子的目光在店内扫过,掠过货架上的碎花童装时停了一秒——
大概是看到了那件苏晚晴织的米白色小毛衣,然后又扫过玻璃罐里的水果糖,最终,精准地、牢牢地定格在了正趴在柜台边、仰着小脸好奇地望着他的笑笑身上。
那一刻,林凡清晰地看到,年轻男子那双深棕色的眼眸中,骤然掀起了剧烈的波澜!
惊讶让他的眉毛微微挑起,眉峰向上扬了扬;
难以置信让他的眼神顿了顿,像是没看清;探究的目光在笑笑脸上转了圈,从笑笑的眼睛看到鼻子,又看到嘴巴;
还有一种……像看到失而复得珍宝般的强烈情感,让他的眼神亮了起来,像突然点亮了两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