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寻妻护女
第六十七章:寻妻护女 (第2/2页)铅笔头在纸上戳得“哒哒”响,铅笔芯断了两次,他用牙咬了咬铅笔头,把断芯吐在地上,再继续戳,戳出好几个小坑,手还带着点抖:
身高大概一米六五,比县百货大楼玻璃柜里的塑料模特矮小半头,那模特穿的蓝布褂子还沾着灰,领口处的纽扣都掉了一颗,模特的脸被小孩用彩笔涂了道红杠,擦不掉;
烫发是“大波浪”,县城里只有文化馆旁边的“爱美发屋”能烫出这样式——
上次路过时,隔着玻璃听见里面吹风机“嗡嗡”响,混着老板娘用蹩脚的上海话打电话:“烫一次八块,不还价!”
还传来客人的说话声,“烫得卷重点,像广州来的”,老板娘应着“晓得了,保证洋气”。
八块钱,抵得上纺织厂女工两天的工资,苏晚晴以前连五毛钱的雪花膏都舍不得买,每次都是用林凡的蛤蜊油,说“凑合用”;
墨镜是“太阳镜”,去年县电影院放《英雄本色》后,街上小年轻都戴,镜片上沾着灰也舍不得擦,可女人戴的少,大多是怕别人说“洋气过头”,
上次林凡还看见隔壁的小芳戴了次,被她妈骂了顿,说“不正经”;米色风衣最显眼,林凡记得赵经理的媳妇有一件,是她弟弟从深圳捎来的——
上次赵经理请客,他摸过那风衣的料子,滑溜溜的像绸缎,赵经理媳妇说要五十多块,当时他还咋舌:这钱够给笑笑买两双棉鞋,还能剩点买糖,买那种裹着透明糖纸的橘子糖。
这些特征跟三年前那个连雪花膏都舍不得买的苏晚晴,差得比五金厂的新旧设备还远。可谁知道呢?1993年南下打工的人太多了,县纺织厂去年一下裁了两百多号人,
当时厂门口贴的公告是红纸黑字,被人撕了个角,风一吹哗啦啦响,有女工蹲在公告前哭,手里攥着饭盒,饭盒里的粥洒了点在地上,冻成了冰。
听说有个女工去广东半年,回来就穿上了黑皮鞋,鞋跟敲在水泥地上“噔噔”响,比厂长的皮鞋还亮,路过时还会掏出个塑料壳的打火机,“咔嗒”一声点烟,姿势比男人还熟练。
人嘛,经不住日子搓磨,就像厂里的零件,搁在不同的机器里,转着转着就变了样——有的磨得发亮,转起来“嗖嗖”快;有的锈得没法用,扔在角落里,连灰都懒得扫;
还有的摔在地上,磕掉了边角,就再也拼不回原来的样子,像他心里的某些东西,碎了就再也粘不好。
其次得确认她是不是真的盯着笑笑。
之前张婶说见过这女人在幼儿园门口晃,张婶是居委会管收发的,每天坐在传达室里织毛衣,传达室里有个旧煤炉,炉子里的煤快灭了,冒着青烟,张婶织毛衣时,
线团滚到炉边,她赶紧捡起来,线沾了点煤灰,她用手拍了拍,灰落在裤子上,留下黑印。
她眼睛比厂子里的游标卡尺还尖,可她的话得打个折——
上次她说看见UFO,结果是县中学的氢气球飞了,挂在杨树上还被小孩当灯笼瞅,
围着喊“天上有大橘子”,小孩们还扔石头想打下来,氢气球破了,里面的气“嘶嘶”冒出来,小孩们哇地哭了,
张婶在旁边笑,说“傻娃子”,后来还被中学的老师找上门,让她别乱传话。
林凡决定调整“侦查路线”:以前带笑笑去公园,都是傍晚去,现在改成早上——
晨练的老头老太太多,有个老头拎着鸟笼,笼布是洗得发白的蓝布,画眉叫的时候,他跟着“咿咿”学,调子跑得没边;
还有个老太拎着菜篮子,里面装着冻得发蔫的白菜,一边走一边跟人唠嗑,声音大得能传半条街;
收音机里放着评剧,有点跑调,电池快没电了,声音忽大忽小,混着鸟叫和说话声,倒挺热闹。老人们见了孩子就爱多问两句,说不定有人见过那女人;
散步时故意绕到“爱美发屋”门口,玻璃门上贴着褪色的“大波浪烫发”海报,海报上的女人涂着红嘴唇,头发卷得像小喇叭花,玻璃上有手印,是客人推门时按的,
老板用抹布擦了擦,没擦干净,手印还留在上面,像一个个小爪子。老板正用铁梳子给客人梳头发,梳子刮过头发的“滋滋”声老远能听见,还夹杂着吹风机的“嗡嗡”响——
老板记性好,谁烫过什么发型都记得,说不定能认出人;居委会活动室也少去了,那里孩子多,吵得像菜市场,塑料玩具扔得满地都是,万一苏晚晴真要干什么,人多眼杂反而麻烦;
再说笑笑上次在那儿摔了一跤,膝盖磕在水泥地上,流了点血,她当时没哭,回家才抱着林凡的腿蹭,说“爸爸疼”,现在路过活动室,
她会把脸埋在林凡衣服上,不敢看,还会拉着林凡的手往回拽,小声说“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林凡活像个偷摸搞技改的技术员:表面上该上班上班,该给笑笑煮面条煮面条——
煮面条时总多放半勺猪油,怕孩子冻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响,他用筷子搅面条,面条粘在锅底,他刮了刮,发出“沙沙”声,猪油化在汤里,
浮起一层亮油,他尝了口汤,有点咸,又加了点热水,怕笑笑嫌咸;
面条盛在缺了口的蓝边碗里,他还会往碗里卧个鸡蛋,鸡蛋黄要流心的,笑笑爱吃;
暗地里却把人情网撒了出去,路过邻居王婶家,王婶在门口择菜,菜是冻得发蔫的白菜,她问林凡“找啥人啊”,
林凡递了根烟,烟在手里捏了捏,有点皱,王婶接过去,夹在耳朵上,说“帮你问问”,还塞给林凡一颗冻梨,说“给娃吃,解腻”。
先找了街道办的李干事。
李干事最近快被下岗职工的事逼疯了,办公室里堆的档案比林凡的图纸还高,档案袋上的字有的都晕了,风从没关严的窗户缝里灌进来,吹得档案纸“哗啦”响。
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的茶早凉透了,茶渍在杯壁圈了一圈又一圈,像年轮似的,杯底还沉着几片干茶叶。
林凡头天晚上在水果摊挑了两斤苹果,红通通的,苹果上有个小疤,是摘的时候碰的,装在旧网兜里,网绳细得勒手,走了半条街,手指被勒出几道红印,
还冻得发紫,苹果皮上还沾着点果园的湿土,没舍得擦——毕竟两斤苹果要三块多,够买半斤肉。
他借口问“下岗职工南下务工的政策”,绕了半天弯才提“穿米色风衣的女人”。李干事接过苹果,咬了一大口,苹果汁顺着指缝滴在档案纸上,晕开一小片黄印,他含糊着摆手:
“你这问的跟大海捞针似的!光纺织厂去广东的女工就五十多个,个个都想混出个人样,穿得光鲜点也正常,哪能一个个查?”
说完又咬了口苹果,苹果核扔在桌角的铁皮簸箕里,簸箕里还有几个烟蒂,都捏扁了。林凡看着他,没再多说,心里知道这事得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