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阁楼里的苹果与重启键
第四十八章:阁楼里的苹果与重启键 (第2/2页)他突然想起今早出门前,笑笑拽着他的衣角,举着一把粉色的塑料梳子,梳齿断了两根,她小手抓得紧紧的,小声说“爸爸梳辫辫”。
他当时正对着镜子整理衬衫,衬衫领口有点皱,他扯了扯,随口一句“找隔壁张阿姨帮忙”,就急匆匆地走了;
没看见笑笑把梳子紧紧抱在怀里,瘪着嘴站在门口,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圈,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想起昨夜凌晨两点,他对账时听见走廊里有“哒哒”的脚步声,轻得像小猫走路,还以为是风吹动门帘。
直到今早张阿姨在楼下拦住他,手里拿着笑笑的湿裤子,语气有点心疼地说
“孩子半夜尿床,光着脚丫站在走廊里哭,怕吵醒你不敢喊,我听见哭声才起来给她换的衣服”——
他这才想起,昨夜似乎隐约听见了小声的啜泣,可当时满脑子都是专柜的货,竟没放在心上。
他更想起三个月前,妻子留下那张写在笔记本撕下来的纸上的字条,字迹潦草:
“我受够了这种日子”。
她决绝地走出家门时,门“砰”地一声关上,他跪在摇篮前,抱着刚睡醒的笑笑,笑笑还在揉着眼睛咿呀叫“妈妈”;
他指天发誓要“给她双倍的爱,让她比别的孩子都强”——可现在,他连陪她看《大风车》的时间都没有。
“对不起,宝贝。”
林凡猛地推开算盘,算盘珠“哗啦啦”散了一地,有的滚到纸箱底下,有的撞在墙上弹回来,发出清脆的响。
他单膝跪地时,膝盖重重磕在水泥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可他半点也没觉得疼;
他伸手去抱笑笑,先用袖口擦了擦她脸上的灰,袖口的粗布擦得她脸颊有点痒,又小心翼翼地把她手里攥得温热的苹果接过来,然后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笑笑的小身子软软的,贴在他胸口,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肥皂味,是张阿姨给她洗头用的蜂花牌香皂。
阁楼西侧的搪瓷盆还在漏雨,“滴答、滴答”的声音落在盆里,溅起小小的水花,混着他沙哑的哽咽:
“爸爸不好……这周爸爸跑了三个供应商的工厂,工厂里的机器声吵得耳朵疼;谈了四场合作,口干舌燥得喝了两壶白开水;
还跟商场经理磨了两天租金,好话说了一箩筐……却忘了给我的笑笑梳辫子,忘了陪你看《大风车》,让我的笑笑成了没人管的小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脸埋在笑笑的头发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笑笑被爸爸熟悉的烟草味包围,小脸蛋在他肩头蹭了蹭,把憋了半天的委屈蹭掉了些。
她感受到爸爸的肩膀在颤抖,忽然伸出小手,从爸爸手里拿过那半块氧化的苹果——
苹果上还带着她的体温,有点湿乎乎的——踮起脚尖,脚跟离地,身子晃了晃,把苹果瓣坚定地塞进林凡嘴里:“爸爸吃,甜。”
苹果的汁水在齿间迸溅开来,带着点氧化后的微涩,可林凡却觉得比他谈成合作时在路边摊买的橘子汽水还甜——
那汽水是玻璃瓶的,吸管有点弯,当时他觉得是世上最好喝的东西。他嘴里含着苹果,眼前突然闪过百货大楼经理拍着他的肩膀说的话:
“你这专柜要是能卖爆,我给你提两个点的提成,年底还能转成常驻柜。”
那些数字——
每个月能多赚两千块,能给笑笑买橱窗里那件120元的公主裙(裙摆上有蕾丝花边,笑笑上次看了好久),能把阁楼的漏雨处修好,不用再摆搪瓷盆接水——
曾让他血脉偾张,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了。
可此刻,女儿指尖残留的、带着奶香的温度(早上张阿姨给她冲了半袋奶粉,是最便宜的袋装奶粉),比任何提成、任何公主裙都更有冲击力。
他突然明白,自从妻子离开后,他像疯魔一样扑向事业,不过是想证明“单身父亲也能给孩子优渥的生活”,却忘了上个月带笑笑去公园时;
她指着别的小朋友被爸爸抱在怀里荡秋千的样子,眼睛里满是羡慕,小声说“笑笑也想”;
忘了她上周收到张阿姨送的小皮球,第一个反应就是举到他面前,嘴角翘着,盼着他说一句“笑笑真乖”——
可当时他正在算账单,只随口“嗯”了一声,没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慢慢落了下去。
原来孩子最需要的,从来不是橱窗里的新裙子,而是黄昏时分,专属于她的那个怀抱,是有人陪她看《大风车》,是有人给她梳歪歪扭扭的辫子。
阁楼里的雨声还在继续,怀里的孩子暖暖的,手里的苹果还带着她的口水。林凡忽然觉得,这漏雨的阁楼、这半块苹果,像一枚重启键,狠狠震醒了他。
他想起妻子离开前最后一次跟他吵架,她坐在沙发上哭,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发抖:“林凡,你永远不知道孩子要什么!
你总觉得给她买东西就是爱,可她半夜发烧,你在谈生意;她想让你陪她玩积木,你在算账!”
当时他还皱着眉反驳“我不是为了这个家吗”,觉得妻子不理解他的压力,可现在,他竟真的在重复同样的错误。
原来“重生”的意义,从来不是赚更多的钱、开更大的专柜,而是让怀里的这个小人儿,不再经历被忽视的童年——
哪怕为此要少接两个品牌,少赚三成利润;哪怕专柜的扩张计划要往后推,从“三个月”改成“半年”;哪怕别人说他“不会做生意”,也值了。
那天夜里,林凡把散落的算盘珠一个个捡起来,有的滚到床底下,他就趴在地上用手掏,指尖沾了灰也不在意。
他撕毁了那张写满“通宵对账”“拜访新供应商”的计划表,纸被撕得很碎,扔进纸篓时,他觉得心里也松快了些。
他从抽屉里翻出女儿的幼儿园日历,日历纸有点黄,上面还有笑笑用蜡笔画的小太阳。
他用红笔在每个周三下午和周六全天都圈了圈——
周三是少年宫的绘画课,周六有手工课,他之前听张阿姨说过,笑笑每次路过少年宫,都会趴在铁门上,盯着里面的小朋友画画,眼睛都看直了。
他还在日历旁边写了一行小字:“给笑笑做红烧肉(少放糖),陪她看《大风车》”,字迹写得很工整,怕自己忘了。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月光透过阁楼的小窗户照进来,落在笑笑熟睡的脸上,她的睫毛很长,影子投在脸颊上,像两把小小的扇子。
林凡坐在床边,握着女儿温热的小手,她的小手攥着他的手指,轻轻的,暖暖的。他忽然觉得,
那些曾经让他觉得无比重要的商业蓝图,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终将汇入这双小手的温度里——
因为所有的努力,本就该是为了守护这份温度。
后来,林凡真的减少了两个品牌的合作,跟供应商打电话时,他语气很诚恳:“实在抱歉,我得多陪陪孩子。”
对方起初不解,后来听他说了笑笑的事,反倒说“你这爹当得称职”。他把专柜的打理时间调整到每天下午五点前结束,百货大楼关门的铃声响起时,他总会第一个收拾好东西,背上包就往幼儿园跑。
每天傍晚,幼儿园门口的老槐树下,总能看见他的身影:
手里要么拿着一根裹着糖霜的糖葫芦,糖霜还粘着手;要么揣着一块水果味的奶糖,装在小小的铁盒里。
笑笑看见他,就会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扑进他怀里,喊“爸爸”,声音甜得像蜜。幼儿园老师拉着他的手说:
“笑笑变化可大了,以前不爱说话,现在会主动跟小朋友分享玩具,还会给大家唱《大风车》的歌,成了‘小开心果’。”
而他的专柜生意,也没因为减少品牌而下滑——因为他总能准确地选出小朋友喜欢的款式:知道男孩喜欢汽车图案,女孩喜欢小碎花;
知道家长在意布料是否柔软,会不会磨孩子的皮肤。有家长说:“这个老板懂孩子,买他的衣服放心。”
有时候,林凡会看着专柜里挂得整整齐齐的“小熊卫裤”,想起那个漏雨的阁楼和半块苹果,心里就会暖暖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他终于明白,真正的成功,从来不是赚了多少钱,开了多大的店,而是孩子在你怀里时,眼睛里有光——
那光是信任,是依赖,是满满的爱,比任何奖杯都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