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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归人

等不归人 (第2/2页)

有时,苏予锦会想起早年那些隔着电话的争执。信号不好,声音断断续续,像坏掉的老旧收音机,滋啦的电流声里裹挟着彼此的怨怼、焦虑和无处安放的牵挂。那时,情绪还有出口,哪怕是以扭曲、失真的方式迸发。而现在,连那滋啦的电流声都静默了。
  
  取而代之的,是微信里简短、克制的文字往来。
  
  “米豆期中考试,数学60,语文65。老师说他作文有进步。”
  
  “好。钱转过去了。”
  
  “收到。最近流感厉害,你自己注意。”
  
  “嗯。你们也是。”
  
  对话常常就这样戛然而止,像枯水季节的溪流,露出干涸的河床。没有表情包,没有语气词,没有任何可供揣摩情绪的枝蔓。连一个“嗯”和一个“哦”,都经过谨慎的权衡,怕少了显得冷漠,多了又似不该有的牵扯。
  
  有一次,米豆发高烧,夜里吐得厉害。苏予锦一个人抱着孩子去医院,挂号、缴费、守着输液,手忙脚乱。凌晨三点,医院走廊空旷冰凉,米豆在她怀里昏睡,小脸烧得通红。那一刻,疲惫和担忧像潮水将她淹没。她拿出手机,点开那个几乎沉底的对话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该输入什么。
  
  “孩子病了,在医院。”
  
  然后呢?
  
  等待他隔了几小时才有的回复“严重吗?需要钱吗?”
  
  还是听他遥远而无力的安慰“辛苦你了”?
  
  或者,更糟的,是石沉大海,直到第二天才得到回音?
  
  那瞬间,她忽然觉得,连发出这条信息,都成了一种负担。一种需要向对方解释现状、可能引发不必要的担忧、又或者仅仅是暴露自己此刻脆弱的负担。而她已经不习惯,也不愿意,在他面前脆弱了。
  
  最终,她删掉了打好的字,只是拍了一张米豆睡着的侧脸(避开了扎着针头的手背),发在了只有几个亲密朋友可见的朋友圈,配文:“小家伙快点好起来。”很快,朋友们点赞、留言、关切询问。她一一回复,心里那点惶然,在虚拟的陪伴中稍稍熨帖。而南乔,大概要到很久以后,偶然翻看朋友圈时,才会得知儿子曾生过这样一场病。或许他会发来一句迟到的问候,而她,大概也只会回一个“早就好了,没事”。
  
  争吵需要碰撞,需要面对面时激荡的火花,需要即时反馈的锋利言辞。而他们之间,横亘着太远的距离和太长的时间差。任何情绪,发出去,像投进深谷的石子,要等很久才能听到微弱的、失了真心的回响。等回响传来时,投石的人早已平复了心境,甚至忘了当初为何要投出那块石头。
  
  于是,所有细微的不满、隐隐的失望、偶尔窜起的火,都在漫长的传输等待中冷却、风化,最终变成心底一层层默然的尘埃。连委屈,都因为无人接收,而失去了诉说的意义。
  
  难得的相聚里,也吵不起来了。那短短几日,像借来的时光,被一种无形的、紧张的“和睦”协议笼罩着。南乔总是更沉默,更勤快地做这做那,眼神带着补偿般的讨好,却也带着旅行者般的疏离。苏予锦则像一个礼貌而周全的房东,安排好食宿,汇报着“家”的情况,避免任何可能引发不愉快的话题。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过度的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怕太重,打破这脆弱的平静。
  
  有一次,南乔回来,发现苏予锦换掉了用了多年的旧沙发。那是一张米黄色布艺沙发,扶手处被磨得发白,是刚结婚时一起在二手市场淘来的。南乔愣了一下,站在客厅中央,看着那套崭新的、灰蓝色的绒面沙发,张了张嘴,最后只说:“挺……挺好看的。”
  
  苏予锦正在泡茶,头也没抬:“旧的弹簧坏了,坐着不舒服。”
  
  “哦。”南乔应了一声,走过去,想坐下,又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最终只是用手摸了摸那光滑冰凉的绒面。“该换的。早该换了。”
  
  没有质问“为什么不跟我商量”,没有怀念“那沙发陪了我们好久”,甚至没有一丝明显的情绪波动。就像听说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一样平淡。苏予锦心里那一点点准备迎接质疑或感慨的防御,忽然落空了,只剩下更深的空茫。她宁愿他有点反应,哪怕是略微的不满。可他没有。他像个客人,对主人家的陈设更新,表示礼貌的认可。
  
  那一刻,苏予锦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之间,连争吵的资格和基础都没有了。争吵,至少意味着还在同一个语境里,对彼此还有要求,还有情绪的牵动。而他们,已经退到了人际关系中最安全也最荒凉的地带礼貌,且无关。
  
  米豆成了他们之间唯一真实的温度计。孩子会因为爸爸记错自己足球赛的日期而小声嘟囔,会因为在视频里看到爸爸工棚杂乱的环境而露出担忧的神情。只有通过米豆的反应,苏予锦才能隐约触摸到南乔生活的边角,感知到那些他绝口不提的艰辛。同样,南乔大概也只是通过米豆的成长片段,来想象这个“家”日复一日的模样。
  
  这种“奢侈的争吵”,最终进化成一种彻底的、无声的耗散。不再有尖锐的对抗,只有日复一日的、温水煮青蛙般的淡漠。他们被法律绑在一起,被孩子连在一起,却在情感的版图上,早已是相隔最远的邻居。
  
  偶尔,在极度疲惫或深夜无眠时,苏予锦会闪过一个念头:如果此刻,他就在眼前,也许她会抓起手边的东西扔过去,会嘶吼,会质问,会把这些年吞下去的寂寞和埋怨全部倾倒出来。但那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疲倦覆盖。比起激烈却可能带来改变的争吵,他们似乎都默认了眼下这种死水般的“平静”。毕竟,争吵需要力气,需要期待,需要相信对方还能被自己的情绪所影响。
  
  而他们,连这点相信,都没有了。
  
  日子依然在继续。丝,被拉得更长,更细,几乎透明,却依然坚韧地存在着,缠绕着各自的光阴,互不触碰,互不牵扯,只在风起时,发出极其微弱的、仿佛叹息般的颤音。那颤音,轻得连他们自己,都快要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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