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的月光
迟来的月光 (第1/2页)南乔在孩子的渴望下,终是留下了,那天秋意正浓,空气里有种干爽的凉。米豆像一颗被按得太久终于松开的弹簧,小炮弹一样从屋里冲出去,几乎要撞进南乔怀里,又在最后一刻刹住,只是紧紧攥住了他旧夹克的衣角,仰着脸,眼睛亮得惊人,却抿着嘴不说话。南乔手里还拎着个不大的行李袋,见状有些笨拙地蹲下,行李袋搁在脚边,手抬了抬,似乎想摸摸孩子的头,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米豆。”
苏予锦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没有上前。她看着这一幕,心里那潭水,无声地晃了晃。南乔抬起头,视线越过米豆的发顶,与她对上。他眼里有长途奔波的倦色,有更深的忐忑,还有一丝极力压抑的、不敢流露太多的期盼。苏予锦微微侧身,让开了进门的路。“进来吧。”声音不高,平平的,听不出情绪。
那一个月,是苏予锦记忆里久违的、带着毛边暖意的日子。起初是生涩的。南乔睡在客厅的旧沙发上,动作总是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他会起得很早,在厨房里摸索着煮粥,米有时多有时少,火候也时好时坏,但餐桌上有热气。他会送米豆上学,背影一大一小,走在秋日清晨的薄雾里。下午接回来,有时会绕去街角买一个米豆念叨过的糖画,不敢多买,怕苏予锦觉得他惯孩子。
米豆几乎是瞬间就重新黏上了爸爸。那些积压的委屈和陌生感,在南乔笨拙却实实在在的陪伴里,迅速消融。孩子笑得多了,话也密了,家里时常响起他叽叽喳喳向爸爸“汇报”学校见闻的声音。南乔话依然不多,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偶尔点点头,或简短地应一声,但眼神是专注的,落在米豆身上时,有种沉静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东西。
苏予锦只是看着。她照常上班,备考,处理家务。南乔会抢着洗碗,拖地,修理家里坏了许久的水龙头。他们之间的对话仅限于米豆和必要的生活琐事,客气,疏离,但不再有从前的硝烟。晚上,米豆睡下后,客厅和卧室是两个泾渭分明的世界,安静得只有书页翻动或极轻的走动声。但这份安静,不同于过去那种令人窒息的冰冷,它仿佛隔着一层暖壁,能感知到另一边活人的气息。
有时深夜,苏予锦从书桌前抬起头,会看到客厅沙发方向,从门缝底下漏进来的一线微弱的光。她知道他也没睡。或许在看手机,或许只是发呆。债务的阴影并未散去,它只是暂时被这短暂的、脆弱的温情按了下去,沉在水底,但彼此都知道它还在。谁也不提。这一个月像一场心照不宣的休战,一个偷来的、悬浮在现实之上的气泡。
米豆是这气泡里最欢快的那个。他拉着爸爸一起完成手工作业,指挥着南乔帮他剪贴涂画;周末,他们甚至一起去了一次郊野公园,米豆跑在前面,笑声惊起草丛里的蚂蚱,南乔跟在后面,步伐从最初的拘谨慢慢变得放松,阳光把他的侧影勾勒得清晰。苏予锦走在稍后一点,看着前方那一大一小两个背影,有一瞬间的恍惚。风掠过树梢,沙沙地响,空气中弥漫着干草和落叶的味道。那一刻,心里某个坚硬冰冷的角落,似乎也被这秋阳晒得微微发烫,融化下一点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软的水渍。
气泡终究是易碎的。
那是一个普通的周末傍晚,饭桌上难得的安静。米豆津津有味地啃着排骨,嘴角沾着酱汁。南乔吃得很少,筷子几次拿起又放下。苏予锦注意到了,心里那根一直若有似无绷着的弦,轻轻颤了一下。
“怎么了?”她问,语气还是平的。
南乔像是被惊动了,抬起头,目光有些游移,最后落在自己碗里的米饭上。“没什么。”顿了顿,又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声音压得低低的,“今天……接了个电话。”
苏予锦夹菜的手停了停。“嗯?”
“以前……一个项目上的朋友,”南乔的语速很慢,个字都斟酌着,“那边,有个急活。工期紧,要求高,但……报酬不错。”他抬起眼,飞快地看了苏予锦一下,又垂下去,“在外地。得去一阵子。”
餐厅顶灯的光是冷白色的,照着桌上简单的三菜一汤,照着米豆懵懂抬头的小脸,也照着南乔紧握着筷子、指节有些发白的手。空气似乎凝滞了,只有冰箱压缩机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
苏予锦感觉那刚刚融化了一点的酸软,迅速冻结,沉甸甸地坠下去。她没说话,重新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慢慢地嚼。味道有些淡,或许盐放少了。
“要去……多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有些陌生。
南乔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大概……两三个月。如果顺利的话。”他补充了一句,像是保证,又像是安慰自己,“那边包吃住,活完了钱能一次结清。我算过,如果能拿下,能还上一大笔。”
“一大笔”是多少,他没有说。苏予锦也没有问。债务的具体数字,像一块烧红的铁,他们谁也没有徒手去触碰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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