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卅十回 大定府子琛出逃 梁山泊明峻夜上
第卅十回 大定府子琛出逃 梁山泊明峻夜上 (第2/2页)卢俊义声如洪钟,喝道:“子琛贤弟且听真!汝乃天罡转世,命不该绝于此。九天玄女娘娘早算定汝有血光之灾,特遣某家前来点化。”说罢将手中金枪往东南方一指,但见那枪尖上迸出三尺金光。子琛闻言,纳头便拜,梦瑶亦随之下跪。卢俊义捋须道:“贤弟休得多礼。此去东南三百六十里,便是通州地界。汝表弟张明峻正在彼处做少主,可投奔于他。”子琛听罢,正待再问前程,却见卢俊义将手中金枪往地上一顿,顿时风雷大作。那天神喝道:“贤弟休得多问!他日扫清胡尘,重整河山之时,自有相见之期!”话音未落,但见:
金光万道滚红霓,瑞气千条喷紫雾。
玉麒麟现真身相,足踏祥云归天去。
子琛夫妻望空再拜,忽听得远处马蹄声急。原来耶律国珍、耶律国宝二将已领铁骑追至。那耶律国珍手持开山斧,厉声喝道:“反贼休走!”却见山巅忽然卷起一阵怪风,飞沙走石,迷得辽兵睁不开眼。待风定尘息,哪里还有子琛夫妻踪影?二将搜山不得,只得回城复命。辽主闻奏大怒,拍案喝道:“传朕旨意!画影图形,张挂榜文:有拿获张子琛、刘梦瑶二人者,赏千金,封万户侯!“怎知子琛夫妻早得神助,已化作樵夫农妇模样,抄小路往通州去了。
正是:
天罡显圣指迷津,辽主空悬海捕文。
不是神仙来护佑,险些做了断头人。
且说子琛夫妇得了天神指引,一路夜行晓宿,躲过各处关隘盘查。这日来到通州城外,但见:城高池深旌旗密,刁斗声声戍鼓催。画影图形悬四门,官兵持刃往来巡。夫妻二人扮作逃荒夫妇,低头掩面混入城中。顺着北街行了二里余地,忽见一处宅院,青砖黛瓦,朱漆大门上悬着‘张宅’匾额,笔力遒劲,显是官宦之家,子琛驻足观望,对梦瑶低声道:“幼时听先父言道,我张家在通州有一支远亲。我那表弟明峻,自幼居于中原,不知可是此家?”
且说不多时,一名庄客探头张望,随后踱出门来,喝道:“你两个是甚鸟人?”张子琛暗自提防,抱拳道:“我二人乃外乡行客,本欲今日登狼山,怎奈天色向晚,敢问可否借宿一宵?”那庄客觑见子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登时冷笑道:“哪里来的腌臜叫花?速速滚开!倒是这小娘子生得标致,若肯陪大爷快活一夜,便容你歇脚。”说罢,那庄客竟伸出腌臜爪子来摸梦瑶下巴。子琛见此泼才不但无礼,更调戏自家浑家,顿时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喝声:“你这直娘贼!”飞起右脚,恰似流星赶月,正中那庄客心窝。这厮怎当得子琛神力?但听得“嘭”的一声,那庄客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入宅,撞得门板粉碎。正是:从来猛虎不吃窝边食,今日恶犬偏逢打虎人。
这一声惊动宅内,只听得里面一片喊嚷,两列庄客各持刀枪棍棒,蜂拥而出。当中簇拥着一位巾帼豪杰,手提三尺青锋剑,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厉声喝道:“何处来的撮鸟,敢来搅扰姑奶奶清梦!”但见那女子如何?只见:
面如美净,眼如晶莹,唇如丹砂,眉如卧蚕,齿如玉贝,细腰宽膀,肌肤细腻,真似九天仙女下凡尘,风姿绰约赛嫦娥。
亦有诗陆盈曰:
面如皎洁月,眸似璀璨星。
唇点朱砂艳,眉卧柳叶青。
腰细膀宽阔,肤凝脂玉腻。
九霄仙女降,风华赛嫦娥。
那庄客方才爬将起来,跌跌撞撞奔到陆盈身边,哭丧着脸道:“陆夫人明鉴!这厮分明是个醉汉花子,硬要闯庄,小的好言相劝,反被他拳脚相加!”此人这是金眼龙张明峻之妻陆盈,张子琛闻言大怒,喝道:“好个颠倒黑白的狗才!方才分明是你这厮见色起意,要调戏我家娘子,如今倒来血口喷人!莫非还想尝尝某家的拳头?”陆盈听罢,凤目含威,将那庄客上下打量一番,忽的冷笑道:“你这厮平日里便不安分,今日果然做出这等没廉耻的勾当!”当即喝令左右:“将这腌臜泼才赶出庄去,永不许踏进一步!”待庄客被拖走后,陆盈整了整衣袖,向子琛抱拳施礼道:“壮士息怒,都是庄上管教不严,出了这等没王法的奴才。不知二位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子琛听罢,抱拳道:“既如此,多谢夫人盛情。只是某家衣衫褴褛,恐污了贵府宝地。”陆盈笑道:“壮士说哪里话!江湖儿女,何须计较这些?”随即吩咐左右:“速去备下热水,取两套干净衣裳来。”又对梦瑶道:“这位娘子且随丫鬟到后堂更衣。”当下二人分头沐浴更衣。待子琛出来时,但见子琛头裹青纱万字巾,身穿皂布直裰衣,腰系鸦青绦,足登麻鞋。虽非绫罗绸缎,却也干净利落。
陆盈已在花厅设下酒席,见子琛焕然一新,不由赞道:“好个威风凛凛的汉子!适才蓬头垢面,倒掩了英雄本色。”不一时,正说话间,忽听得庄外马蹄声急,踏得那黄尘乱卷。门外又一阵叩门声响,恰似擂鼓一般。陆盈喜道:“必是俺家官人回也!”只见庄门开处,一骑如飞而入。那张子琛与刘梦瑶方才沐浴更衣已罢,陆盈拔了门闩,但见门外转出一条大汉来。陆盈道:“这便是俺夫君张明峻,江湖上人称金眼龙的便是。”张子琛定睛看时,这张明峻怎生模样?却是:
头发乌黑浓密,细眼一字弯眉,面容俊朗,非貌非凡,体格健硕,肩宽背厚,穿着一身柴桑绛纱袍,腰系狮蛮带,悬着一柄宝剑。
又有诗单赞张明峻的好处:
头上明盔耀日光,身披绛袍出柴桑。
坐骑千里独行马,手持虎头湛金枪。
师承江淮猛肖华,威武霸气武艺高。
忠勇人称金眼龙,名贯通州张明峻。
又有小诗曰:
明盔烁烁光,绛袍展风采,
金龙跃马腾,湛金枪影皑。
肖华传绝技,武艺镇四海。
忠勇留芳名,明峻震八垓。
张明峻定睛细看子琛,忽觉面善,猛然扑翻身便拜,口中叫道:“哥哥!怎地却在这里?”陆盈见状大惊,慌忙也跪倒在地。子琛微微一笑,伸手扶起二人。
原来张明峻幼时曾在草原上住过三四年,与子琛乃是表亲,自小相识。当下三人叙礼罢,子琛不觉长叹一声。明峻会意,立即喝退左右庄客,紧闭庄门,子琛便将双亲遭人毒手,自己大闹大定府,又险些被奸人所害,幸得卢俊义搭救之事,一五一十说与明峻夫妇。说到痛处,不由得咬牙切齿,眼中喷火。
且说那庄客被逐出张宅,心中怀恨,悻悻而行。方才出城门,忽见墙上张贴榜文,画影图形,悬赏缉拿大闹大定府的张子琛,赏银竟是一百两黄金!那庄客定睛细看,不由暗忖道:“这画上之人,与宅中那厮十分相似,莫非正是此人?那厮待我不仁,我便不义,如今合该我得这场富贵!”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那庄客冷笑一声,径直奔往州衙告发,衙前公人见其形色匆匆,拦住喝问。庄客急道:“小的有要紧事禀告知府老爷,事关朝廷钦犯!”公人不敢怠慢,慌忙引其入内。不多时,知府升堂,庄客跪伏阶下,将张子琛、刘梦瑶投宿张宅之事,一五一十供出。知府听罢,拍案大怒:“好个张明峻!竟敢窝藏朝廷要犯!”当即传令,命骑兵都头王佐、步兵都头王佑,点起三百精壮军汉,火速围住张宅,务必将张明峻、陆盈、张子琛、刘梦瑶四人一并擒拿!
且说王佐、王佑二都头领了钧旨,点起三五百兵马,各执刀枪弓箭,如狼似虎般杀奔张宅。次日五更时分,东方才现鱼肚白,只听宅门外火把通明,喊声震天。有公人擂鼓鸣锣,高声喝道:“休教走了反贼!”张明峻从睡梦中惊醒,急披衣起身,掣出虎头枪在手。但闻王佐在门外厉声叫骂,便道:“张明峻、陆盈两个贼男女,私藏番邦细作张子琛,速速出来受缚!若敢抗拒,教你满门化作齑粉!”陆盈听得面如土色,明峻抚其背道:“你休慌,凭俺手中这杆虎头金枪,定要杀条血路护你周全!”
恰遇张子琛携刘梦瑶踉跄而来,子琛垂泪道:“悔不该连累贤弟。”明峻喝道:“兄长说哪里话!大丈夫生死与共,今日便杀出这鸟官府!”梦瑶急问道:“脱身后投奔何处?”子琛拭泪道:“近闻水泊梁山新聚一伙好汉,替天行道,不如径投那处入伙。”四人计议已定,各回房取了细软,明峻当先开路,子琛断后护持,陆盈、梦瑶居中策应。正是:才离虎穴龙潭险,又向梁山泊里行。
不多时,张子琛飞身上马,又将刘梦瑶一把扶上鞍鞯,大喝一声,挺枪跃出门外。那杆枪如银龙出海,寒光闪处,早有三四个官兵咽喉喷血,倒地身亡。王佑见势大怒,抡刀拍马来战,子琛抖擞精神,大喝一声,王佑刀法虽狠,却哪里敌得过子琛神枪?只见子琛卖个破绽,诱王佑一刀劈空,随即回马一枪,直透心窝,将王佑挑于马下,眼见是不活了。
那厢张明峻护着陆盈,正与王佐厮杀。怎奈陆盈武艺未精,斗了二十余合,气力不加,被王佐觑个破绽,一刀背打落马下,众官兵发一声喊,上前捆了。明峻见状,目眦尽裂,挺枪便要杀回,被子琛一把扯住,厉声道:“表弟且住!贼兵势大,若再纠缠,必陷死地!古人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暂且忍痛,他日再救陆家妹子不迟!”明峻闻言,钢牙咬碎,只得含恨应了。当下大吼一声,如霹雳震天,枪锋过处,十数名官兵纷纷倒地。子琛亦挥枪开路,二人并力冲杀,血染征袍,终是闯出重围,径投梁山泊而去。至于这陆盈逃至何处,后文与外传自有分解。
子琛三人一路向西,饥餐渴饮,夜住晓行,不数日,便到了东山酒店。刘诗怡早已得信,忙去庭院取了一柄铁胎长弓,又抽出一枝响箭,搭在弦上,望空便射。只听“嗖”的一声,那箭带着哨音直飞云霄,不多时,柏宇晨领着几个喽啰下山相迎,将三人接上梁山泊去。众人聚在忠义堂上,子琛便将自家与明峻的身世来历,细细说与殷浩等人听。众好汉听罢,无不嗟叹。殷浩道:“既是如此,足下必有过人武艺,何不使一回,教众兄弟开开眼界?”
子琛拱手谦道:“兄长在上,小弟不敢夸口。只是十岁那年,曾遇一云游道人,说小弟是‘玉麒麟’卢员外死后,无人是俺的对手,天下枪棒无双。弓马骑射,也略通一二。今日既蒙众位哥哥抬爱,小弟便献丑了。”正说间,忽听寨门外马蹄声急,却是顾范则、谢云策二将引军回山。殷浩听罢,抚掌大笑道:“子琛兄弟果然仁义!既如此,为兄倒有个计较,这第一阵,便请子琛兄弟与云策兄弟马上比试枪棒;第二阵,较量弓箭手段;第三阵,与仝超兄弟步下厮拼。不知尊意如何?”
子琛拱手道:“哥哥吩咐,小弟本不当推辞。只是刀枪无眼,倘或失手伤了自家兄弟,反为不美……”话音未落,只见陆丹婷转出屏风,朗声道:“兄长何必多虑?俺们山寨比试,向来有个法度,可将枪头除去,用毡片裹作骨朵,蘸了白灰。再教二位穿上皂袍,约定回合。比试之后,看谁身上白点少者为胜。如此既不伤和气,又能见真章。”殷浩闻言大喜:“妙哉!就依妹子之计。“当即吩咐喽啰:“快去准备毡片骨朵、白灰皂袍!”又对子琛、云策道:“二位贤弟且去更换战袍,少时便见高低。”堂上众好汉纷纷喝彩。
不多时,喽啰们早将校场收拾齐整。只见张子琛换了一身皂罗战袍,胯下那匹夜照玉狮子马,通体如雪,四蹄生风;谢云策亦披挂整齐,骑着千里碧璁兽,那马青鬃飞扬,神骏非常。二人手中枪杆,俱已裹了毡片,蘸满白灰。殷浩立在将台之上,高声道:“二位贤弟尽管施展手段,休要负了众家兄弟的厚望!”二人齐声应诺,各抖精神。
众头领凝神观战。但见子琛左手提枪,右手挽缰,那玉狮子马长嘶一声,如闪电般直取云策。云策不慌不忙,挺枪相迎。两条好汉在马上翻翻滚滚,斗了三十余合,枪影如梨花乱舞,马蹄似惊雷滚动,正斗到酣处,云策忽地卖个破绽,大喝一声:“着!”手中枪如毒蛇吐信,直取子琛左肩。众人都惊得屏住呼吸,却见子琛猛地从鞍上跃起,那枪头骨朵堪堪擦着袍角掠过。校场上顿时彩声雷动。又战二十余合,两马错镫而过。待二人勒马回身时,众人细看:云策皂袍上已染了两三点白灰,子琛身上却干干净净,竟无一处中招。陆丹婷拍手笑道:“马上功夫已见分晓。还请子琛兄长展一展神射手段!”正是:枪法已惊群雄胆,箭术更待显神通。
丹婷便教左右将箭垛摆在一百五十步开外。那张子琛却不慌不忙,立定身形,转身取过桌上宝雕弓,搭箭开弦,只听得“嗖嗖嗖“三声响,箭箭正中红心。又见他翻身上马,勒转马头,忽地一个鹞子翻身,从箭壶中抽出三枝箭来,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又是三箭连珠,齐齐钉在靶心之上。四下里众人看得呆了,齐声喝彩道:“好箭!”正是:弓开如满月,箭发似流星。
有诗为证:
弓秋月行天,箭流星落地。
穿杨神臂健,弓秋月分明。
校场头目高声唱道:“第三阵,请‘冲阵恶鬼’刘仝超头领上阵比试!”话音未落,只见左边转出一条彪形大汉,生得面如铁色,头戴镔铁帅字盔,身披连环鱼鳞甲,身高七尺有余,手执一柄吞虎大劈刀,杀气腾腾。此人非是旁人,正是那“冲阵恶鬼”刘仝超。
刘仝超抱拳道:“子琛兄长,矛下留情,好歹让小弟留些颜面。”张子琛还礼道:“贤弟放心,愚兄让你三招。”言犹在耳,刘仝超大喝一声,挥刀便砍,张子琛横白银亮蛇矛一架,“铮”的一声响,震得仝超双臂酸麻,暗暗叫苦。仝超咬牙再劈一刀,子琛又轻巧隔开。第三刀直奔腰间,子琛不慌不忙,蛇矛一搠,侧身闪过刀锋,随即抖擞精神,吐个门户,一矛如电,直刺心窝。仝超尚未回神,慌忙举刀招架。子琛忽地变招,矛杆翻转,“啪”地打在仝超手腕上。仝超吃痛,大刀脱手,“当啷”坠地,只得单膝跪地,叹服道:“兄长神威,小弟拜服!”
众头领见张子琛武艺如此了得,尽皆骇然,齐声喝彩道:“真乃天神下凡也!”那殷浩起身拱手道:“张兄这般手段,合当坐这第二把交椅。”众人纷纷附和。张子琛再三推辞道:“小弟初来乍到,岂敢僭越?”怎奈众意难违,只得向殷浩深施一礼,往其下首坐了。张明峻往邓景耀上首坐了,刘梦瑶往张若暄上首坐了,又让张子珩、郁衡晨皆往裴智俊下首坐了,楚楠往周循晨下首坐了,秦岳往赵晟上首坐了,此一回到此结束,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