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又是一年惆怅客(六)
第一百二十二章又是一年惆怅客(六) (第2/2页)萧琰生走上前,拱手道:“老人家,这位大娘,若是不嫌弃,晚辈可以代劳。”
王老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衣衫陈旧,但眉目清秀,举止文雅,便点了点头:“也好,那就有劳相公了。”
张大娘一听,立刻止了哭,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了好几层的信笺,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多谢相公,多谢相公!”
萧琰生展开信笺,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墨迹也有些模糊,但意思还算清楚。无非是说广州生意好,过年可能回不来,寄了些银子,让家里放心。
他轻声把信读了一遍,又按照张大娘的意思,写了封回信。无非是问他身体好不好,生意累不累,让他别惦记家里,照顾好自己。
写完信,张大娘千恩万谢,非要塞给他十个铜板。萧琰生推辞不过,只好收下。
王老板在一旁看了,赞许地点点头:“相公的字写得不错,笔法很稳。”
萧琰生谦虚道:“略通皮毛罢了。”
“相公是来大渊游学的?”王老板问道。
“算是吧。”萧琰生含糊地应了一声,“想在这儿寻些笔墨活计,赚些路费。”
王老板沉吟片刻,道:“不瞒相公说,我这店里正好缺个帮着抄书的先生。最近城里的富户都在求一部《金刚经》,说是要送到九华山去供奉,我这人手实在不够。相公若是愿意,不如就在我这店里落脚?管吃管住,每月给你二百文工钱,如何?”
二百文虽然不多,但管吃管住,已经解了他的燃眉之急。萧琰生连忙拱手:“多谢王老板收留,晚辈感激不尽。”
“不用客气,”王老板笑了笑,“我看你也是个实诚人。你先回客栈把东西取来,今日就能开工。”
萧琰生谢过王老板,转身往客栈走去。阳光透过两旁店铺的缝隙照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走在光影里,脚步竟轻快了些。
或许,这大渊,也并非传说中那般可怖。
王老板的店铺叫“文宝斋”,看着不大,生意却很好。除了卖笔墨纸砚,还兼做些装裱字画、代写书信的营生。后院有两间厢房,一间堆着货物,另一间收拾出来,正好给萧琰生住。
第一日抄经,萧琰生很是认真。他研了浓浓的松烟墨,取了上好的宣纸,一笔一划地写着。《金刚经》他小时候就背得滚瓜烂熟,此刻写来,更是得心应手。
王老板时不时进来看看,见他写的字端庄秀丽,毫无涂改,满意地点点头:“萧相公的字,比我请的那些老先生还好。”
萧琰生只是笑笑,手下的笔却没停。他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的依靠,不能有半点差错。
抄到日暮时分,他已经写了近十张。王老板留他在店里吃饭,是简单的两菜一汤,一碟炒青菜,一碟咸鱼,还有一碗豆腐汤。味道很普通,但胜在热乎。
饭桌上,王老板说起了大渊的旧事。
“大渊这地方,说起来也有百年的历史了。”王老板喝了口酒,眯着眼睛,“早年这里就是个小渔村,后来隋炀帝开了大运河,这里成了南北水路的交汇处,才慢慢繁华起来。”
“那为何叫大渊呢?”萧琰生好奇地问。
“你看到码头那边的那片深水区了吗?”王老板往窗外指了指,“据说那底下是个无底洞,深不见底,所以就叫大渊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而且啊,这大渊底下,还有些不寻常的东西。”
“哦?”萧琰生来了兴趣。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王老板的声音更低了,“前几年有个打渔的,在夜里撒网,竟捞上来一只金镯子,上面刻着龙纹,一看就是宫里的东西。后来那打渔的就疯了,整天说水里有宫殿,有穿着绫罗绸缎的美人。”
萧琰生笑了笑:“想来是坊间的传说吧。”
“不好说,不好说啊。”王老板摇摇头,“大渊这地方,水太深,藏着的秘密,怕是比这江水还要多。”
吃过晚饭,萧琰生回到自己的厢房。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书案上的宣纸上,泛着一层冷光。他铺开纸,想写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下笔。
脑海里反复回响着王老板的话——“水太深,藏着的秘密,怕是比这江水还要多”。
他忽然想起离家前,父亲把他叫到书房,拿出一幅泛黄的画卷。画上是一片浩渺的水域,水面上雾气缭绕,隐约能看到一座城池的轮廓。父亲说,那是大渊,是他们萧家的根。
他当时不解,萧家世代居住在汴京,怎么会与这江南水乡有牵连?父亲却只是叹了口气,没再解释。
如今想来,父亲的话里,似乎藏着什么深意。
他摇了摇头,把这些纷乱的思绪抛开。当务之急,是好好抄经,赚够路费,早日到临安去。
他重新研墨,提笔写下“如是我闻”四个字。墨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带着些微的沉静。
日子就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萧琰生每日的生活很规律,清晨起来,先在院子里练半个时辰的字,然后开始抄经,中午和王老板一起吃饭,下午继续抄经,傍晚时分,会去码头附近散散步。
大渊的码头,总是有看不完的风景。南来北往的船只,形形陌陌的旅人,每天都在上演着不同的故事。他见过背着行囊、面色匆匆的赶考书生,见过穿着华丽、前呼后拥的富商,见过满脸风霜、眼神浑浊的水手,也见过站在船头、望着远方默默流泪的女子。
他常常在码头边的一棵老槐树下坐着,看夕阳把江水染成一片金红,听晚风送来远处勾栏里的歌声。那些歌声大多靡靡,却也有些带着说不出的苍凉,像是在诉说着什么心事。
这日傍晚,他又坐在老槐树下。一个卖花的小姑娘走了过来,约莫七八岁的年纪,梳着两个小辫子,手里捧着一小篮栀子花。
“相公,买朵花吧?”小姑娘的声音怯生生的,“很香的。”
萧琰生看着她冻得发紫的小手,心里一动,问道:“多少钱一朵?”
“五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