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入笼
第三百零二章 入笼 (第1/2页)妙玉强打精神从房里出来,韩嬷嬷开了门,便见贾菖笑吟吟停在门前。妙玉本待上前见礼,谁知眼看那贾菖上上下下扫量了自个儿一圈儿,顿时惹得妙玉心下厌恶。
她时常出入权贵之家,那起子淫邪纨绔见得多了,哪里不知贾菖存心不良。妙玉只是不食人间烟火,又不是傻的,当即蹙眉道:“这法师……你另请高明吧,韩嬷嬷,送客!”
“诶?”贾菖纳罕道:“姑娘可是嫌五十两太少?好说,若姑娘随我去了,便是一百两也是有的。”
妙玉看也不看贾菖,只道:“送客!”
韩嬷嬷不好得罪人,敛衽一福道:“贾三爷请吧,我们姑娘不想——”
谁知贾菖竟恼了,叫道:“扮得哪门子清高?太太早就四下传了话儿,且看来日还有谁敢请你登门。你如今穷途末路,三爷好心拉扯你一把,你还敢不给三爷脸面?”
妙玉停步,回头蹙眉恼道:“哪儿来的三爷?关起门来自说自话,你可敢在荣国府叫自个儿一声三爷?滚出去!”
清梵也瞧出不对来,提了一旁的扫帚在手,上前说道:“快走,你再不走我可赶人了!”
贾菖气急而笑,指点着妙玉道:“好好好,假尼姑,你清高,如今你无钱无势,且看你能清高几日!”
说罢顿足扭身而去。韩嬷嬷紧忙落了门栓。
清梵丢了扫帚正待劝说,谁知妙玉竟扶额摇晃不已,清梵叫嚷一声紧忙将其搀扶住。
“姑娘可是又头晕了?”
妙玉摇了摇头,面色惨白,只吩咐清梵将其搀进内中。待落座床榻上,妙玉禁不住哭道:“咱们只怕没了活路了。”
清梵不解,问了半晌那妙玉才说道:“贾菖所言你还听不出来?无势也就罢了,他又怎知我如今手无余钱的?”
清梵悚然,唬了脸儿道:“姑娘是说——”
妙玉哭着颔首道:“只怕那些财货,如今早就落在荣国府了。”
清梵咬牙道:“姑娘,不若将这房子退了,算算总有个三十几两银子,紧一紧也够回苏州的了。”
妙玉怅然道:“回去了又能如何?爹爹官司缠身,若知家中财货此番为之一空,只怕便要生生气死啊。”
清梵叹息一声,如今也没了主意。劝慰半晌,妙玉只觉心力交瘁,干脆和衣而卧。清梵起身又去寻韩嬷嬷讨主意,只是二人都是仆妇,素无见识,说了半晌也不知如何是好。
待清梵回转房中,见妙玉已然睡了,便也没当回事儿。谁知下晌时眼见妙玉还不曾起身,清梵忍不住来唤了几声儿,妙玉却一无所应。
清梵蹙眉不已,探手一摸,顿时唬得叫嚷道:“韩嬷嬷,姑娘身上滚烫,只怕是病了!”
……………………………………………………
倏忽几日,已是九月下。
“……大爷不知,那刘姥姥大包小包提了好些物件儿,听说太太就给了一百两银子,宝二爷还给了个好物件儿,加上二奶奶给的,里外里这一趟少说也有个三五百两呢!”
陈斯远负手而行,小丫鬟芸香在一旁嘀嘀咕咕说着,眼里满是艳羡。
也无怪其艳羡,又不用每日伺候,登门几日扮回丑哄了老太太、太太高兴,便能得好几百两银子的好处,天下哪儿寻这般好事儿去?这会子芸香只恨自个儿不能学了刘姥姥……
陈斯远笑而不语。那桂花宴之后,隔日刘姥姥就登了门儿,随即贾母两宴大观园,留了刘姥姥三日,直到如今方才送走。
他如今与王夫人渐生龃龉,这等事儿自是不好凑上前,这几日便只好关在房中闷头读书。好在宝姐姐、邢岫烟与小惜春时常来寻他说话儿,是以也不算憋闷。
另则,方才苗儿过了一趟,说大老爷手头紧又打起他的主意来,邢夫人让其多加小心。
陈斯远想了半晌也不曾想出,若是自个儿不肯,那贾赦又有什么法子逼自个儿掏钱。
本待往东跨院去寻了邢夫人问询,又生怕撞见贾赦,因是干脆信步游逛起来。
眼见芸香不说了,陈斯远停步笑道:“没了?”
芸香转了转眼珠,道:“还有,王太医给老太太诊治过了,说是并无大碍。”
陈斯远点点头,摆手便将芸香给打发了。芸香瘪嘴气恼不已,暗忖这府中平和了好几日,也没个大事让其通禀,再这般下去下个月岂不是只能拿一份月例银子了?
不提芸香气恼而去,却说陈斯远信步而行,不一刻到得沁芳亭左近,眼看四下已有萧索之意,又一眼瞧见潇湘馆。暗忖有几日不曾寻黛玉了,便迈步直奔潇湘馆而来。
这日是紫鹃把门,遥遥瞥见陈斯远,立马笑着迎上来见礼,起身就道:“远大爷来的巧,宝姑娘这会子正与我们姑娘说话儿呢。”
陈斯远笑着应下,便随着紫鹃往内中行去。谁知遥遥便听黛玉求饶道:“好姐姐,你别说与别人,我以后再不说了。”
随即便有宝钗笑声不迭。
陈斯远心下纳罕不已,也不知宝姐姐、林妹妹两个说了什么。
雪雁与莺儿守在门前,遥遥一福,便笑着打了帘栊,又往内中道:“宝姑娘,远大爷来了。”
不料话音落下,那廊下鹦鹉就嚷道:“雪雁,姑爷来了,快打帘子!”
陈斯远愕然止步,内中也是一静,随即便有黛玉气急败坏道:“好个宝丫头,看我今儿个不给你个好儿!”
“咯咯咯……诶唷唷,好妹妹,快饶了我这一遭吧……咯咯咯……”
陈斯远挪步入内,便见宝姐姐、林妹妹两个在书房里闹做一团。宝钗最怕痒,偏生被黛玉不停地抓挠腰间,她便好似面团也似瘫软在地。
黛玉许是气急了,兀自噘着嘴不肯停手。
直到紫鹃看不下去咳嗽了一声儿,黛玉抬眼瞧见陈斯远,这才不情不愿住了手。
宝姐姐兀自笑个不停,待莺儿凑过去将其搀扶起来,这才笑指外间的鹦鹉道:“这扁毛的好生伶俐,我方才不过提了一嘴,谁知它竟记下了。”
宝姐姐话音才落,那紫鹃便掩口笑着推了一把身旁的莺儿,道:“莺儿,还不给姑爷倒茶去。”
莺儿瞠目‘哈’了一声儿,随即便有黛玉咯咯咯笑个不停,反倒将宝姐姐闹了个红脸儿。
陈斯远噙了笑,看看宝姐姐,瞧瞧林妹妹,只觉心下熨帖。混迹此间数年,宝黛齐聚身前,可算是一偿宿愿了。
宝黛两个又嬉闹一场,这才止住笑,正儿八经请了陈斯远落座。
本道是打趣之语,谁知雪雁沏了茶来,果然催着莺儿奉上。莺儿自是嬉笑着奉了茶来,惹得宝姐姐娇嗔不已,却到底自个儿也笑了。
陈斯远便问道:“两位妹妹方才说什么呢,听着极热闹。”
黛玉张口道:“宝姐姐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呢。”
宝姐姐道:“我不过随口提个醒儿,容儿爱听便听,不听便当没听过就是了。方才只顾着求饶,这会子又来反唇相讥,仔细你的皮!”
黛玉歪头笑道:“我虽气力不如你,可闹起来你却不是我的对手!”
宝姐姐顿时气结,瘪着嘴说不出话儿来。盖因她实在怕痒,偏生四下都是痒痒肉,是以每每闹将起来,到最后都是她先遭受不住。
宝姐姐不想说这个了,便转而道:“社才起来,四妹妹便要告假一年呢。”
陈斯远讶然道:“这是怎么个说法儿?”
黛玉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儿一句话,又叫他画什么园子图儿,惹得他乐得告假了。”
宝姐姐道:“我怎么记得是刘姥姥提的?”
黛玉忙接道:“可是呢,都是她一句话。他是哪一门子的姥姥,直叫她个‘母蝗虫’就是了。”
宝姐姐虽笑着,却驳斥道:“我看那刘姥姥极好,好歹哄了老太太与太太高兴,怎么到了你这儿就成了母蝗虫了?”
黛玉撇撇嘴,白了宝姐姐一眼道:“莫说昨儿个什么情形,宝姐姐没瞧见。”
陈斯远倒是知晓几分黛玉的心思,那刘姥姥年轻时也曾往王家做客,再是小门小户,一些规矩总是知道的。偏她故作不知,处处扮丑,存的便是蓄意哄了贾母、王夫人高兴的心思。
果然,做客三日,临行之际得了老大的好处。
于黛玉而言,自是瞧不上那起子为了些许碎银便要舍了脸皮蓄意扮丑的。
宝钗便笑道:“你这张促狭嘴啊,一句春秋笔法,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你想得倒也快。”
话音落下,外间有婆子回话儿,紫鹃听了便入内说道:“宝姑娘,三姑娘与大奶奶寻宝姑娘一道儿往二奶奶处去呢。”
宝钗起身讶然道:“可说了因着什么?”
紫鹃摇头,宝姐姐低头一琢磨,便笑着道:“想来是因着四妹妹画画之事。也罢,那你与容儿先说着,我先去了。”
林妹妹哪里肯吃亏,起身相送,道:“洛儿慢行。”
宝姐姐身形一怔,扭头与黛玉挤眉弄眼一番,这才哭笑不得而去。
宝钗主仆一去,黛玉反倒略显拘谨起来。
陈斯远与其说过几句,见其羞答答别过头去的模样分外可心,便禁不住多瞧了几眼。
黛玉也觉不妥,便转而道:“是了,初二便是凤姐姐生儿,你可莫忘了预备贺礼。”
这事儿宝姐姐自是提醒过了,陈斯远却故作恍然道:“是了,竟险些忘了去,多亏妹妹提醒。”
黛玉嗔道:“我就不信没旁的人说起。便是我不说,红玉是个周全的,又岂能忘了去?”
陈斯远笑嘻嘻道:“红玉早几日说过一嘴,我如今又忘了,可不就要谢过妹妹提醒?”
黛玉道:“油腔滑调,又将那哄人的手段拿来哄我。”
陈斯远却不以为然道:“妹妹又何必处处较真?这等无伤大雅的,哄了也就哄了。就好比那刘姥姥,以老太太的见识,又岂能不知她这几日是蓄意扮丑?”
黛玉若有所思,就听陈斯远又道:“这阵子也是闹得有些生分了,老太太也想缓和一二,这才寻了这么个台阶。”
黛玉蹙眉道:“舅母如今什么差事都一把抓,凤姐姐都辞了管家的差事,哪里还要缓和?”
陈斯远悠然道:“表面风平浪静,内里暗流汹涌啊。”
黛玉不禁忧心道:“既如此,莫不如早些分出个高低胜负来,免得将来人心散了去。三妹妹虽小,说的话却是不错的,再这般闹下去,可不就要自杀自灭?”
陈斯远四下看看,眼见紫鹃、雪雁早早避了出去,这才低声道:“若是二嫂子得胜了还好,若得胜的是太太……只怕咱们都不大好过。”
黛玉一琢磨也是,那舅母王夫人素来不待见她,若果然掌控了荣国府,她的日子说不得真就不好过了。
陈斯远续道:“与其如此,莫不如让二嫂子掌家呢。”
黛玉点了点头,又古怪地瞧了陈斯远一眼,道:“宝姐姐素来与舅母亲近,这话儿你不怕让宝姐姐听了去?”
陈斯远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只怕太太更亲近那夏家姑娘呢。”
黛玉一琢磨也是,叹息道:“罢了,多思无益,左右如今我又什么都做不了。”
陈斯远点点头,正待说什么,忽听得廊下鹦鹉学舌道:“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
此言出自西厢记,陈斯远顿时释然,明白为何黛玉方才会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
八成是说黛玉偷偷看过也就是了,诵念了内中诗句让鹦鹉学了去,来日若是让贾母听见,可是好大个事端。
黛玉看向鹦鹉道:“这扁毛的该学不该学的一并学了去,真真儿是要不得了,亏得昨儿个不曾漏了底。”
陈斯远哈哈一笑,说道:“明儿个我往街面上走走,总要给二嫂子寻一样可心的贺礼,妹妹可有什么要带的?”
黛玉先是摇摇头,随即一怔,说道:“还真有一样儿……我那瑶琴须得更换琴弦了,你若瞧见了,帮我带两套回来。”
陈斯远自是应下。二人说着说着,又说起前几日所作菊花诗来,陈斯远自是品评了一番,只道黛玉做得极佳。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