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4章 “我要这样宣告......”
第554章 “我要这样宣告......” (第2/2页)有句话说得好,人的一生中通常被认为有三次“死亡”:
第一次死亡是生理上的,这是生物学上的定义,指的是心脏停止跳动和呼吸消逝,此时在社会上被认为是死亡。
第二次死亡是社会关系上的,指的是葬礼上,认识你的人都来祭奠,你在社会关系中消逝,这是一个正式的仪式,让亲人和朋友有机会最后告别,表达对逝者的怀念。
第三次死亡是真正的死亡,是指当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也去世后,你在这个世界上的痕迹被彻底遗忘。这时,你真正地被世界所遗忘,被称为终极死亡。
于沈从文来说,这部倾注着丁凌晚年全部心血的刊物“死亡”,何尝不是丁凌的又一次死亡呢?
丁凌,这位名躁20世纪的中国著名女作家,这位为中国现代文学作出过无法取代贡献的女作家,将来还会有几人记得呢?
连她办的刊物都容不下,更何况她的文章?
沈从文越想越多,也越想越悲,眼神模糊间,已经老花的双眸隐约看到一行醒目文字。
他调整眼镜,好不容易才看清楚这一行字,也是《中国》这部刊物的终刊词:
“我要这样宣告,我们无罪,然后我们凋谢。——江弦”
沈从文感到身体一抖。
“好!”
“写的真好!”
以“宣告无罪”的强音起始,却以“凋谢”的沉静收束,形成宣言与宿命、抗争与接受的复调。
简练如诗的悲壮,正凝缩了一个时代知识分子的精神抗争与尊严抉择。
而且“凋谢”这个词用的很漂亮。
“凋谢”并非是自然消亡,而是外部压力下的被迫落幕。
这句终刊词以花朵凋零为喻,既流露无奈,亦保留体面。
而且相较于“死亡”“摧毁”这些表述,“凋谢”蕴含自然诗学:
它承认消亡的必然性,同时赋予其尊严感。
另外,在基督思想中,“罪归基督,义归世人”的救赎逻辑,亦为“凋谢”注入牺牲与重生的双重可能。
因此,“凋谢”是生命周期的完成,而非耻辱的溃败。
这样一句终刊词,将一部杂志无奈且耻辱的终结,升华为对文化薪火相传的信念。
沈从文的眸子又渐渐清澈了。
这样一句终刊词,毫无疑问是对他刚才失落最大的慰藉。
“要感谢江弦哟。”他对妻子张兆和说。
“怎么了?”
“他给《中国》写了一句好终刊词啊,冰之若是泉下有知,恐怕魂灵也会觉得安稳。”沈从文一脸欣慰的说。
冰之正是丁凌的字。
在沈从文眼里,他把江弦给《中国》写终刊词的事儿看的很重。
中国人讲究立德、立言、立行,死后这些都是要写在墓碑上,以求得人死留名,这便是“墓志铭”。
而对于一部刊物来说,终刊词就相当于这部刊物的“墓志铭”。
《中国》这部刊物的“墓志铭”其实是很不好写的,而江弦以最巧妙的方式给它写下了这句话,以“凋谢”来换取精神上的不朽。
“写的真好。”张兆和读过以后,也觉得江弦这句“终刊词”承载着莫大的精神力量。
“‘凋谢’并非终点,思想无罪,尊严不死,凋谢的花瓣之下,土壤永远在等待新的绽放。”
与此同时,关注到《中国》这份终刊词的,当然不止沈从文夫妇这一对。
随着《中国》刊物的停办,这句写在终刊上的终刊词,迅速成为文化界关注和讨论的焦点。
《诗刊》的编辑部迅速讨论起这句终刊词,认为这不仅是一句终刊词,更是一句绝美的诗句。
有人忍不住感叹,虽然江弦的才华更多的表现在写作上,但在他的骨子里,他其实是一名诗情无与伦比的诗人。
他的每一首诗词,都不是无的放矢的矫揉造作,而是真的被赋予了情感的力量在其中。
此次《中国》杂志上的这一句终刊词,正是对这一点最好的验证。
而除了《诗刊》以外,大量的作家、评论家、老一辈知识分子,发表了大量文章,来祭奠这部丁凌创办刊物的终刊,而这些文章的中心,都围绕在江弦的那句终刊词上。
卓永良正拿着从艾青那儿得来的一首诗,犹豫是否采用。
而《中国》的终刊词,也很快传入他的耳中,在唏嘘过后,得知江弦这句终刊词,竟然引发了现象级的社会讨论。
卓永良马上下定决心,采纳那首艾青推荐来的江弦所作诗词,用作两岸文化交流。
与此同时,关于江弦这句终刊词的讨论里,有人发掘出,江弦写这一句终刊词的时间,几乎与前段时间《顽主》引发的争议所重合。
所以江弦的这一句终刊词,一语双关,其中不仅饱含着对《中国》这份杂志的惋惜,也有着他对自己《顽主》这篇文章遭受非议的不忿。
已渐渐呈消停之势的对《顽主》的讨论,又一次被这句终刊词所引发。
这一次,大部分的文学评论和讨论,开始站在《顽主》的支持面,谴责的声音几乎被压倒性的覆盖。
而米家山正和峨眉厂的领导,商讨着拍摄《顽主》的事项。
当《顽主》这样一篇送到峨眉厂领导手里的时候,峨影的委员会当然是不批的,认为这部即便出自江弦之手,也难以改编成影视作品。
而且峨眉厂自古没什么钱,经济紧张,每决定拍摄一部片子都是慎重考虑的结果,绝对不能轻易陪着米家山折腾。
米家山气愤之下,直接找到厂长:
“咱们签军令状吧,成本60万,我还你100万,成本80万,我还你120万,要是赔钱,停发我两年工资,两年内我不拍戏。”
这会儿拍电影是计划经济路线,导演不对利润负责,而米家山这话等于签了一份责任合同,拿生计赌了一次执导权。
但即便话说到这份上,领导们也不愿意答应,偌大一个厂子,总不能因为一名导演的气话,就轻易对拍摄任务做出决定。
可见到《顽主》的热度又一次被炒至顶点。
峨影厂的领导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