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梦中悲歌(完)
第244章 梦中悲歌(完) (第1/2页)这次的梦境依然无缝接续了上次的结尾。
决心杀死假谢明姝这个念头,如疯狂滋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了谢明姝的整个灵魂。
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法去思考其他东西,她脑中只剩下思考如何动手这一事。
但如何做?她只是一个四岁孩童,手无缚鸡之力。而假谢明姝本身就具备莫名其妙的怪力,如今又是权倾朝野的太子。
凭自己想去杀她,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谢明姝坐在床上,努力地思考着。
思来想去,最后发现她手里没牌可打,想要杀掉假谢明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像上一世刺杀谢凌霄一样,找个机会,贴近她,然后一刀了结。
这根本就是一场拿命去换命的豪赌,但谢明姝满不在乎。
既然打定主意要刺杀,那么就必须做足准备。
首先,她需要一把刀。一把能够刺穿皮肉的尖刀。然后她还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她靠近那个妖怪,将刀送进它心脏的机会。
接下来的几天,谢明姝像个真正的四岁孩子一样,在偌大的谢府里四处玩耍。
她在库房里翻箱倒柜,借口寻找玩具;她在厨房里转来转去,盯着那些切菜的刀具出神;她甚至会溜进护院们的住处,好奇地打量他们挂在墙上的佩刀。
终于,她在柴房一个工具箱的烂泥底下,翻出了一把被人忘了个干净的小刀。
尽管刀身已经锈得不成样子,但这已是她最好的收获。
她趁着四下无人,鬼祟地把小刀揣进怀里,摸回自己屋,塞进了床榻的夹层。
此后,每个夜里,万籁俱寂之时,她偷偷摸出一块掌心大小的青色砥石。那是她寻觅了数日才找到的,质地细密如玉。
她握紧小刀,让那锈迹斑斑的刀锋,贴着湿润的石面,沉稳地划过。没有刺耳的声响,只有几不可闻的沙沙低语。
而在日复一日的磨刀途中,她也在寻找假谢明姝的踪迹。。
为了这个,她又一次找上了柏氏。如今她和柏氏的关系虽还是那么拧巴,却不再像从前那样恶劣了。
对于她的请求,柏氏自然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从各种犄角旮旯里搜罗消息。
终于,一条情报被她带了回来——三天后,太子要在城里最大的非诛书局开个新书会,届时会亲自露面。
听说排场大得吓人,京城里有头有脸的夫人小姐们都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那一瞬间,谢明姝的心脏疯狂地擂着鼓。她知道,她的机会,来了。
人多,就乱。乱,就有机可乘。
时间转瞬而逝,很快便来到了动手的前一晚。
谢明姝的刀已磨尖,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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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下,柏氏正对着一方绷亮的素色绸缎出神。那是一幅才起了个头的岁寒三友图,是她打算绣来给公婆做寿礼的。松针已走了大半,梅干和竹节尚未落针。
这些天,宁儿安静了许多,不再与她顶撞,只是时常会搬个小凳,坐在她身边,默默看着她飞针走线。
柏氏干涸的心,仿佛被这难得的静谧浸润了。虽然那声阿娘依旧遥远,但这已是她不敢奢求的恩赐。
烛火摇曳,将墙上母女的影子拉得悠长。
“宁儿,夜深了,去歇息吧。”柏氏停下手里的针线,声音温婉。
谢明姝却没动,她抬起稚气的脸庞,目光落在绷架上那未完成的梅枝上,眼神幽深。那双清澈的眸子,映着烛火,也藏着柏氏看不懂的复杂思绪。
许久,她才轻声开口,那声音飘忽得像烟:“你……有没有什么事,想要我做的?不管是什么,我都答应你。”
明天这么一去,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她对柏氏的愧疚也永远没有机会消除。所以她想,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希望在这最后的时间里,尽力补偿她。
柏氏听得一愣,紧接着,眼里流露出了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惶恐的期盼。
她望着谢明姝:“宁儿,我别的都不在意,我只想听你叫我一声‘阿娘’。只要能听到,我就满足了。”
谢明姝猛地僵住,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从里到外都冻住了。
阿娘……
她张了张嘴,那两个字就在舌尖上打转,可喉咙里像堵了块石头,怎么也滚不出来。她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柏氏。
她不知道,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来说,到底是到死也听不见这声阿娘更残忍,还是在听见这声阿娘的第二天,就得知她横死街头的噩耗更让她痛苦。
最终,她选择了闭嘴。
柏氏看出了女儿的挣扎和痛苦,于是她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她硬撑起一个温柔的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她:“没事。我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想叫了,再叫。”
第二天,天刚亮。
谢明姝就醒了。她没吵醒任何人,穿好衣裳,带上那把小刀,悄悄离开。
她先是摸到了柏氏的房门外,看着门内柏氏的睡颜。谢明姝在心里无声地说了一句“保重”,然后决然地转过身。
接着,她又去了父亲的卧房。谢承渊在睡梦中依然眉头紧皱,像是在做噩梦。
看着父亲那张被愁苦啃噬得憔悴不堪的脸,谢明姝在心中轻轻道:“阿爹,再见。”
告别了两人后,她便从府里溜了出去。
当她抵达书局时,时间已经来到了正午。
今天的书局,果真如柏氏所言那般,正在准备举行新书会,也确实有大批人涌入。
门前是成串的马车,贵妇小姐们把整条街堵住了。谢明姝仗着自己个子小,一点点地蹭到了书局门口。
之后她费力地抬头看去,发现书局门口临时搭了个高台,那假谢明姝正站在台上,激情洋溢地演讲着什么母系部落的鬼话。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邪异的煽动力,引得台下的女人们一阵阵地尖叫。
谢明姝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影子,她的心在胸膛里打着疯鼓,每一次跳动,都重得像是要撞碎她的肋骨。
她握了握怀里的小刀,随后扫视着四周,寻找下手的机会。正面冲过去,太过危险,不予考虑。
她的目光,落在了高台侧后方,那里堆了不少杂物,用来藏身十分合适,而且假谢明姝下台后必定会经过那里,是最合适的暗杀地点。
她深吸一口气,利用人群做掩护,悄无声息地朝着那个角落挪去。她的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周围的喧嚣、议论、掌声此刻都从她耳旁消失了。
终于,她成功地钻进了那堆杂物后面。她缩在阴影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台上的假谢明姝。
时间慢得像蜗牛,台上的胡言乱语总算到了头。假谢明姝在一片掌声里,挂着得体的微笑走下高台,准备从侧面的通道离开。
就是现在!
谢明姝全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被点燃。
她冲了出来。
压抑多年的仇恨,两辈子积攒的痛苦,宛如被点燃的燃料,将她推到了假谢明姝面前。
手中的小刀在空气中划过一道冰冷的白光,直直地捅向假谢明姝的心口!
“啊啊啊啊啊!”
在其他人惊诧的目光下,她宣泄般大声嘶吼。
然而,就在那刀尖即将碰到她衣衫的一刹那,一只快得像鬼影的手,凭空探出,精准无比地箍住了她的手腕。
谢明姝惊愕地抬起头。
是假谢明姝。
她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那么随意地向后一抓,就轻描淡写地阻止了她这蓄谋已久的偷袭。
假谢明姝慢悠悠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张本该属于自己的脸上,没有一丁点惊讶。就好像,她早就知道她会来,早就等在这里,只为欣赏她这出不自量力的复仇闹剧。
“呵。”
假谢明姝轻笑了一声,脸上甚至连轻蔑都没有,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周围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侍卫们如梦初醒,瞬间将她团团围住。
谢明姝的心,陡然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她还想挣扎,但一股诡异怪诞的感觉忽然涌了上来,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世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那感觉就像是上一次,假谢明姝带着凌氏离开,她打算去找阿爹告密时,忽然陷入昏迷的感觉一样。
她无法挣扎,意识渐渐模糊,在彻底坠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她好像听见人群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喊,那声音,熟悉得让她心碎。
是柏氏。
########
谢明姝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头,没有那个妖怪,所有的一切都好端端地在原先的轨道上。
她重生之后,头一件事就是找到了父亲,用那些只有她才知道的细节,说服了他。父亲大惊失色,但还是选择与她联手,暗中护住了年幼的皇子。谢家因此得到了皇帝的信重,非但没败落,反而更上了一层楼。
她和母亲凌氏亲密得像一个人,爹娘也没有因为误会而大吵大闹。他们一家三口,日子过得就像画里一样。她长成了一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和青梅竹马的表哥定了亲。
然而,就在她凤冠霞帔,准备出嫁的那天,红盖头被掀开,站在她面前的,却不是她的表哥。
而是一脸戏谑笑容的假谢明姝。
“啊!”
谢明姝猛然醒来。
她张着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等惊恐稍微平复了些,她才反应过来,开始打量四周。
映入眼中的,是一间已经废弃的屋子。墙壁、屋顶、窗户几乎每一处地方都破破烂烂,仿佛被人轻轻一推就会倒塌。
——这是什么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她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都使不上力气,就像是穿了一件厚重的铁甲一样。她试着张嘴喊人,却只能发出沙哑的嗬嗬声。
虽然如此,却还是惊动了屋外的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影冲了进来。
“宁儿?宁儿你醒了?”
看到那个人的瞬间,谢明姝傻了。
那是她的父亲,谢承渊。可是,他像是一下子老了十五岁,头发花白,眼窝深陷,脸上满是皱纹。
见女儿真的睁开了眼,谢承渊激动不已,转身就朝着屋外大喊:“夫人!夫人快来啊!宁儿醒了!宁儿醒了!”
很快,柏氏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她也老了许多,曾经温婉的脸庞布满了疲惫,但此刻,那双眼睛里,却满是狂喜。
“宁儿!”
她扑到床边,抱着谢明姝嚎啕大哭:“你醒了。你可算醒了。老天爷总算放你回来了!”
谢明姝却完全在状况外,只觉得莫名其妙,她看着父母苍老的面容,茫然地问:“阿爹……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老了这么多?”
两人听了这话,哭声一下子卡住了,脸上的狂喜也都一滞。
两人面面相觑。
“宁儿,”最后是谢承渊抹了抹泪水说道,“你还不知道啊。你已经睡了整整十年了。”
十年?
谢明姝呆住了。一时间甚至没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过了片刻,她才回过神,急切地追问:“十年?这怎么可能?还有我们现在在哪儿?这房子怎么这么破?祖母他们呢?府里其他人呢?”
夫妻俩脸上满是说不出的苦涩。谢承渊叹了口气,缓缓讲述起这十年间发生的一切。
原来,在她刺杀失败,昏死过去之后,假谢明姝便借此机会,清算谢家。
谢承渊从京城的官老爷,沦落到在这个穷乡僻壤以种田为生。
几年后,先帝驾崩,假谢明姝登基称帝。她推行新政,大改制度,把整个天下搅了个天翻地覆。
在这场翻天覆地的剧变中,谢家尽管已经一无所有,但还是没有被放过。
无数想要讨好新皇的官员,明里暗里地对他们落井下石。谢老太太和老太爷在颠沛流离中相继病故,被偷走身份的谢凌霄在悲痛中得病郁郁寡欢而亡。
偌大的谢家,死的死,散的散,最后只剩下他们一家三口苟延残喘。
听着父亲沉痛的叙述,谢明姝震惊、愧疚……各种情绪拧成一团,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复仇,竟造成这样的后果。
不,她其实能够想到的,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只是被仇恨冲昏头脑的她不愿去想罢了。
就在她沉浸在无尽的自责中时,父亲谢承渊看着她,忽然说道:“宁儿,如今你醒了,我们家总算有个盼头了。等你身子骨好利索了,就去参加科考吧。”
“科考?”谢明姝愣住了。
“是,”谢承渊解释道,“新皇登基后,改了规矩。如今,只有女人才能入朝当官,男人、男人的地位连条狗都不如,只能当农奴。”
谢明姝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假谢明姝那张恶劣的脸。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妖怪,竟然疯到了这个地步。
而要让她去依附那个由假货一手打造的新朝廷,这简直比拿刀杀了她还难受!
“我不去!”她心头的火一下就冒了起来,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宁儿!”
谢承渊血色全失,他晃了晃,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快要倒下。旁边的柏氏用袖子死死捂住嘴,眼圈通红不由呜咽。
“宁儿。”谢承渊声音干涩,“阿爹也不愿强迫你。可是,宁儿……”
他大口喘着气,每一个字都像是硬挤出来的:“咱们家已经没别的活路了。”
“这十年,为了给你治病,让你醒来,我们四处寻医。你阿娘压箱底的首饰,我当宝贝的那些字画……都没了。我们还欠着一大笔债,天天都有流氓泼皮来要账……”
他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凄凉:“我这个当爹的,念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到头来,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护不住。我们一家子的命,就只能靠你了,宁儿。”
柏氏发着抖去握女儿的手,那双手粗糙得像干裂的树皮。
“宁儿,你躺着的这十年,我没有一天睡踏实过。一闭上眼,就怕你这口气喘不上来,我得睁着眼守着你,听着你的呼吸才觉得你还活着。”
她的声音被哭声揉碎了,断断续续地说:“为了借钱,我挨家挨户地磕头。你爹他拿了一辈子笔杆子,不得不下地干活,赚一点口粮。我们俩吃点苦,那算什么,真的不算什么。饿死也无所谓。”
“可你,好不容易才睁开眼,我不能亲眼看着你跟我们一块儿活活饿死啊!”
“宁儿,就当是你可怜可怜我和你阿爹,去试一试,好不好?”她哭得几乎说不清话,“这真是最后的活路了。”
看着父母那两张苍老得不成样子的脸,和写满了哀求的眼睛,听着他们的哭诉,谢明姝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流着泪,点了头。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考上。”她说道。
对此,谢承渊却显得信心十足:“放心,宁儿,你一定可以的。”
谢明姝不明白父亲这没来由的自信是哪儿来的,这个问题直到后来她真的踏进考场才明白。
醒来之后,谢明姝花了整整两个月,才在父母的精心照料下,把身子调理到能下地走动。随后,她在父亲的指点下,开始了长达一年的苦读。
一年后,她去参加了童试。
卷子上头没有经义,没有策论,只有些“请默写《百家姓》头十句”、“‘人之初,性本善’是哪本书里的?”这种蒙学馆里的玩意儿。她以为童试就是这么个考法,便老老实实地答了。
结果自然是毫无悬念,她轻松过了。
几个月后,她又去参加了乡试。让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是,乡试的题目,居然和童试的差不了多少,依旧是那些三岁小孩都能对答如流的东西。
她还以为里头有什么陷阱,但苦思冥想了半天也没瞧出个所以然,只能提心吊胆地把卷子答完了。
放榜那天,她竟然高中第一,成了本省的女解元。
这个结果让她又惊又茫然。后来,她找机会看了其他考生的卷子,才明白真相。
那些卷子上,错字连篇,狗屁不通,甚至有人连最简单的题目都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她这才知道,自己能拿第一,不是什么意外,纯粹是其他人烂得实在没法看。
她也瞬间意识到,这正是假谢明姝制定的规则下,必然会出现的荒唐景象。
成了女解元后,家里的境况立刻有了好转。再没人敢上门欺负他们,反而有不少当地的富户跑来送礼结交。父亲和柏氏的脸上,总算有了点久违的笑模样,不用再为下一顿饭发愁了。
但紧接着,对于要不要进京赶考一事,一家人却产生了分歧。
谢承渊和柏氏愁的,自然是他们和假谢明姝的仇怨。女儿的身份一旦露了馅,会不会被那个睚眦必报的皇帝直接夺了功名,甚至惹来杀身之祸?
谢明姝却觉得这根本不用担心。她太了解假谢明姝了。以她那恶劣的性子,要是真不想让她好过,早在童试的时候就会给她使绊子,绝不会让她这么顺顺当当地走到今天。
所以不必担心,直接去吧。
听了女儿这番分析,谢承渊和柏氏最终还是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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