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冷锋无情(四)
第597章 冷锋无情(四) (第1/2页)乾元三十一年一月末,自离中州,倏忽已过九朝暮。
回首南顾,但见南州府那座雄踞一方的巨城,早被层峦叠嶂与莽莽密林遮掩得无影无踪。
朔风呼啸,声如虎啸,其寒冽更胜南方数倍。丝丝细雨中似裹挟着碎冰,打在身上,寒意直透骨髓,仿若万根冰针刺入肌理。
浩浩荡荡的军阵一路向北疾驰。初发之时,燕寒川一番慷慨陈词,将士们无不热血沸腾。
然数日间日夜兼程,长途跋涉之苦渐显,众人激情褪去,归于冷静。纵使偶有言语相激,在疲惫不堪的身躯面前,也不过是徒劳。
都城府今岁大雪肆虐,千里沃野皆被皑皑白雪覆盖。待节气轮转,气温稍暖,漫天飞雪渐止,积雪融化,化作晶莹水珠,将原本坚实的道路浸得泥泞不堪。
陷阵锐士营一马当先,率先踏过尚算平整之处,未觉太多艰难。可待大队人马、车马接踵而至,反复碾压之下,道路变得稀软不堪,马匹、大车频频陷入泥沼。
无奈之下,队伍只能放缓行进速度,等待救援,大军前行之路,远比预想中艰难。
两日后,队伍踏入地势崎岖的山林,眼前赫然出现悬崖峭壁。军中传言,此乃通往目的地的捷径。
这消息让诸多将士满心无奈,自出征以来,众人除夜间稍作休整,几乎未曾停歇,心中皆盼着抵达都城府后,能在繁华集市、坚固城池中稍作歇息。有人壮着胆子向领队的钟不二询问,却未得到确切答复。
二月上旬,寒意渐消,暖意初显。然而,军中不少将士因先前饱受寒风冰水之苦,纷纷病倒。就连前方开路的陷阵锐士营也未能幸免,李幼白所属的八军,十余人在行军途中突然瘫倒在地,浑身滚烫如炭。
大军之中,兵卒多来自南方,骤然北上,极难适应都州的严寒气候。即便身着配发的保暖衣物,可物资有限,多数人也只能相互依偎取暖。
一人染病,便有传染之险,尽管军令如山,队伍行进速度却也未能大幅减缓。至此,许多人才真切体会到军旅生涯的残酷。
二月初九,军队深入都州腹地,行至大道,眼前景象令人触目惊心:数百里间,百姓尸骸横陈,比比皆是。此时积雪渐融,大地一片湿润,死者或蜷缩相拥,或僵直卧地,面容栩栩如生,任谁见了,心中都会涌起无尽悲凉。
然行军疲惫,众人很快便对这般惨状习以为常,内心也逐渐变得麻木。
二月十三,钟不二终于带来消息,称队伍已走过都城府大半地界,预计再有半月余,便可越过都城府北境,抵达临阆坡。
此讯一出,众人眼中重燃希望之光,虽不知临阆坡是何所在,但只要能结束这段艰辛旅程,便是幸事。
此后半月,车马交替前行,众人渐渐适应了行军节奏,速度竟比出发时快了许多。此时气温进一步回升,北地多山林,林间残雪尽数融化,大军行过,树叶滴落的雪水如细雨般洒落。
队伍前方,陷阵锐士营的军旗在北风中猎猎作响,一辆辆战车不紧不慢地向前行进。
“可算能松快些了!”战车上,满脸虬髯的河二望着宽敞平整的石子路,眉飞色舞地说道。
这是一辆由六匹战马拉动的突袭战车,双轮构造,车内可容纳十人左右。此刻,车上堆放着随行的物品、兵器等。李幼白与木锦蓉并肩而坐,郭舟蜷缩在角落,河二则立于中央,兴致勃勃地望着前方道路。
连日舟车劳顿,让众人配合愈发默契,可乘车时光大多枯燥乏味,即便偶尔闲聊,话题殆尽后,便只剩沉默。
但今日却有所不同。河二说完,神秘兮兮地缩回头,弯腰从包袱中摸出一个小巧的纸筒。李幼白、木锦蓉、郭舟见状,纷纷好奇地凑过去。
只见那纸筒由数层白纸包裹粘连,呈圆筒状,两端各有一个塞子。河二小心翼翼地拔开一端塞子,撕下一片筒纸,将筒内之物倒出,三人定睛一看,竟是烟丝。
河二用撕下的纸片将烟丝卷起,又从怀中掏出火种点燃,叼在嘴上深吸一口,眉头紧皱,五官几乎挤成一团,片刻后,吐出长长的白烟,脸上满是陶醉之色,惬意地叹道:“呼……痛快!为了这一口,可把我憋坏了。”
说罢,他转头看向三人,满脸笑意地邀请道:“来一口?这烟丝品质上乘,都是我下注赢来的,数量有限,得省着点用。”
木锦蓉本正对着手中信纸怔怔出神,听到河二相邀,忙不迭地摇头,皱着鼻子,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河二见状,笑着将烟气吐向另一边。
郭舟目光直直地盯着河二,在军营中,他也赢了不少烟丝,深知此物价值不菲。他一来不会抽,二来打算转卖他人,可瞧着河二享受的模样,心中又不免有些心动。
“我不会抽,听闻这东西极易成瘾,一旦沾染,这辈子可就毁了。”郭舟思索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拒绝。
河二不以为然,熟练地夹着卷烟,吞云吐雾间解释道:“我这叫散装白面,原是洋人传入。你说的那是福寿膏,也就是鸦片。虽说两者皆有成瘾性,但白面相较而言,成瘾性弱得多。我抽了好些年,也没见深陷其中。”
郭舟好奇问道:“抽了是何种感觉?”
河二微微眯眼,似在回味,缓缓说道:“抽进去,只觉身子发飘,恍若饮了美酒,醺醺然,诸多烦恼忧愁,瞬间便抛诸脑后。”
郭舟听了,又见他满脸沉醉,心中已信了七八分,可犹豫再三,还是没敢尝试,只是缩了缩脖子,佯装小憩。
李幼白见状,笑骂道:“你自己抽便罢了,何苦拉旁人下水?这东西一旦沾上,想要戒掉难如登天,还伤身。我们习武之人,向来不碰此物,一旦沾染,武道之路可就断了。”
“哎!人生苦短,我连自己能否活着回去都不知,何必想那么多!”河二将最后一口烟狠狠抽完,一屁股坐下,盘起双腿,对李幼白认真说道:“实不相瞒,军营里抽这玩意的可不止我一人,许多老兵都有这癖好。这东西不仅能提神解乏,还有止痛之效,对他们而言,烟丝比金银还珍贵。”
李幼白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多年来,她一直对鸦片、大烟深恶痛绝,却忽略了其药用价值。如今军中虽有止痛药方,却因药材稀缺、使用繁琐,难以普及。对于身负重伤、疼痛难忍的士兵来说,便于携带、随时可用的大烟,确实是难得的止痛良药。
“原来如此。”李幼白不再反驳,陷入沉思。
短暂的安静后,众人又陷入沉默,唯有步卒马蹄声、车轮滚动声在耳边回荡。李幼白转头看向身旁的木锦蓉,只见她手中握着细长木炭,在马车上颠簸间,仍专注地在纸上书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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