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凛冬之始 第3章:对视
第一卷:凛冬之始 第3章:对视 (第1/2页)(一)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潭沉闷的、不起波澜的死水。
沈凛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窸窸窣窣地穿好工装,用凉水抹一把脸,然后拿起床头昨晚就准备好的饭盒——里面通常是秦笙头天晚上蒸好的二合面馒头或窝头,配上一点咸菜——悄无声息地出门。他通常会在厂里食堂解决早饭,秦笙隐隐听说,他的午饭也多在厂里解决,晚上则时常加班,回来时往往夜色已深。
秦笙也很快进入了“纺织厂女工秦笙”的角色。天蒙蒙亮起床,摸索着用简陋的炉灶煮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玉米碴子粥,就着咸菜匆匆吃完,然后步行二十分钟去纺织厂上班。车间里机器轰鸣,棉絮飞舞,空气浑浊。她的工作是盯着几台老旧的织布机,防止断线、处理简单的故障,枯燥而疲惫。
下班后,她回到那间冷清的“家”。沈凛大多不在。她有时会去街口的副食店,用有限的粮票、油票、肉票换回一些食材,尝试着做饭。前世的她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但那时条件不同,多是野外简炊或后勤供应,对这种精打细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市井生活,她需要重新学习。最初的几次,不是粥糊了,就是窝头没发起来,硬得像石头。
但她学得很快。观察邻居大妈怎么做,听厂里女工闲聊时透露的持家窍门,自己再一点点试验。不过半月,她已经能蒸出松软的窝头,炒出油光水滑的白菜,甚至偶尔用肉票换来一小条肥多瘦少的猪肉,炼出一点猪油,炒菜时放上一点,满屋生香。
沈凛对她厨艺的进步似乎毫无所觉。他回来吃饭的次数不多,即使回来,也是沉默地吃完,偶尔评价一句“咸了”或“淡了”,便不再多言。饭后,他通常会坐在那张唯一的桌子前,摊开图纸或技术书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台灯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他挺拔而专注的背影,将秦笙完全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秦笙乐得如此。
她巴不得他当她是空气。这给了她宝贵的空间和时间。
晚上,等沈凛沉浸在他的图纸世界里,或者他加班未归时,秦笙会拿出偷偷从厂里废料堆捡来的边角布料和粉笔头,就着昏暗的灯光,在旧报纸的空白处练习画图。画的是最简单的服装廓形、领子、袖口。前世出任务时需要各种伪装,她对服装剪裁有过粗略了解,但远远不够。她需要更系统、更符合这个时代审美又暗藏超前眼光的东西。
她还开始有意识地收集一切能接触到的文字信息:厂里学习用的旧报纸,不知谁遗弃的过期《人民画报》,甚至糊墙的旧报纸上的文章,她都仔细阅读。不是为了上面的内容,而是为了捕捉字里行间可能透露出的政策松动、社会变化、远方消息的蛛丝马迹。她像一只警觉的蜘蛛,在寂静的角落里,默默编织着感知外界的信息网络。
身体是疲惫的,精神却像一根绷紧的弦,充满了冰冷的亢奋。每一个偷学到的裁剪技巧,每一句听来的关于“南方试点”的模糊传言,甚至每一点从牙缝里省下来的粮票,都让她感到一种近乎残忍的充实。那是复仇的资本,是逃离的阶梯,在一点点累积。
她和沈凛,就像这间屋子里两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各自运转,互不干涉。交流仅限于必要的生活用语:
“粮票没了。”
“嗯,我明天领。”
“屋顶好像漏雨了。”
“我休息日看看。”
“厂里发了两张肥皂票。”
“放抽屉里吧。”
没有温度,没有情绪,连最基本的夫妻间的眼神触碰都极少。秦笙尽量避免看他,每一次不经意的视线交汇,都会让她心底那根名为“恨意”的弦剧烈震颤,需要极大的自制力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而沈凛,他似乎也习惯了这种模式,眼神大多数时候落在图纸、机器,或者虚空中的某一点,即使偶尔看向她,也是快速掠过,平淡无波。
(二)
变故发生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傍晚。
那天秦笙下班略早,路过街口,看到副食店新到了一批罕见的黄花鱼,虽然要凭票且价格不菲,但想着许久未见荤腥,沈凛最近似乎也格外忙碌疲惫(她并不关心,只是下意识注意到),便咬牙用掉攒了许久的鱼票和一笔“巨款”,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
回家后,她精心收拾,用仅有的葱姜和一点点宝贵的豆油,做了一道清蒸黄花鱼。鱼肉的鲜香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鱼刚出锅,摆上那张兼作饭桌的木头箱子,门响了。
沈凛今天回来得出奇得早。他推开门,带着一身车间特有的金属和机油的味道,脸上有着明显的倦色,但眼神比平时似乎亮一些,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松快的痕迹。
他的目光扫过房间,落在桌上那条冒着热气、点缀着葱丝的鱼上,顿了一下。
秦笙正端着两碗玉米面粥从炉灶边转身,与他目光撞个正着。
这是自新婚敬酒那晚后,两人第一次在光线尚可、心境相对(或许)平和的时刻,如此直接地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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