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小园东风(1)
三十八、小园东风(1) (第2/2页)匪头一刀打掉了她的火把,火熄灭了,周围爆发出一阵叫好。眼看他伸手要将洪小园扛到肩上,说是迟这时快,洪小园突然抢上一步,梗着脖子直直冲着他的刀锋撞去!
顷刻之间,血喷如泉,师屏画眼睁睁看着她整个人缓缓伏倒,在地上抽搐着向她递上眼神,竟然满嘴是血地咧开一道笑容。
然后在土匪们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中,乌黑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
师屏画整个人都像被魇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她真傻,她怎么能以为自己三言两语,就能说动洪小园心中对于贞洁的重视。
她真傻,她怎么会以为,小园如此详细地介绍自己的家世、赠予唯一的长物,背后不是托孤之意。
——小园原来压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也为这最坏的打算,付出了一往无前的勇气。
……
匪头想拿这小娘子寻个开心,没想到寻了个晦气,狠狠吐了口浓痰,然后一脚踹在尚在流血的尸体上:“哼,以为死了就没事了吗?”
“这么爱贞洁,你们把她衣服扒了,挂旗杆上,让所有人看看她不知廉耻的样子!”
就在几个人要动手的时候,斜拉里窜出来一个人,用力抱住了洪小园衣着整齐的尸体,死死护在自己怀里。
土匪定睛一看:“你怎么跑出来了?!回去!”
“死者为大,给她一个体面。否则我也撞死在你刀口上。”她冷冷说。
师屏画知道匪头等着拿她交差。
换句话说,她的命很值钱。
匪头与她对视了一阵,终究没把刀落下来,但是狠狠一脚踹在她身上:“滚回去!”
师屏画和张三把洪小园的尸体拖回了牛棚里。张三取来了水,两个人将姑娘的身子打理得干干净净。这是师屏画头一次直面死亡现场,但她意外地没有很害怕。
擦身的时候,从她怀里掉落一封信。张三不识字,从泥土里刨出来递给师屏画,用炭笔写的,笔记潦草。
大意是说,她知道她们俩的身份见不得光。她也极有可能没法活着回去。所以她把大伯给的信物——也就是那个金钏子——给了师屏画,希望她要是逃过此劫,就去洪庄上帮她完成让父亲还宗的愿望。
师屏画哀叹:“公无渡河!公竟渡河!”
真傻啊!姑娘!真傻啊!
你要是不这么真诚高尚,大可以跟无数小人一样,嘴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拿贞洁只当个牌坊!
你要是不那么勇敢坚毅,大可以跟无数庸人一样,面对屠刀唯唯诺诺点头哈腰,把道理忘个精光!
但你偏偏心口合一,对着刀子殉道。
姑娘啊!若你有机会生活在一个没有贞洁牌坊的地方,你该如何熠熠发光?
她跟张三就这样一左一右,挨着洪小园的尸体睡去了。
她就眯了一会儿,外头就响起嘈杂的动静。天色蒙蒙亮,小土匪忙活起着搬柴烧火,空地中央架起口锅,她闻到肉香味,因混着血腥,让她没有什么胃口。
小土匪进来:“让开!”
作势就要去搬小园。
张三像是护巢的母鸡,把小园护得牢牢的。
师屏画问:“做什么?”
“烧饭吃。”小土匪嬉皮笑脸的。
师屏画一时之间没听明白,直到他往后头指了指。
其时东天未白,烟与雾像是盘旋在漆黑的夜幕上。但是旗纛是白色的,因为那里挂着一个个不知死了多久的女子。她们全身雪白,但胸口漆黑,像是一团团无颜色的窟窿。师屏画看了一会儿,然后把目光慢慢地挪动到那口沸腾的铁锅里。
呕地一声,师屏画吐了,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