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双线烽火
第三十六章 双线烽火 (第1/2页)那扇被无数扭曲、枯瘦手臂奋力托举的“门”的诡异图案,如同一个用冰冷梦魇丝线绣成的诅咒,深深烙印在周绾君的识海深处,日夜不休地低吟着不祥的预兆。然而,现实的巨轮从不为个人的惊悸稍作停留,更猛烈、更残酷的风暴,已同时从现实与镜墟这两个彼此纠缠又隔绝的世界,挟着碾碎一切的威势,向她与她所珍视的一切,轰然席卷而来,不留半分喘息与应对的间隙。
现实世界,明德书院。
江南的晨雾总是缠绵不去,如同稀释的牛乳,萦绕在白墙黛瓦与庭院古树之间。但这日清晨的宁静,却被一阵急促而杂沓的脚步声与官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冰冷回响,悍然打破。几顶装饰着代表官家威严徽记的青呢官轿,带着一股不容置疑、近乎凝成实质的威压,无声地滑停在了书院那扇饱经风霜的木制大门前。轿帘掀开,当先走下的是一位身着七品鸂鶒补服、面色沉肃如铁、眼神锐利如鹰隼的刑房王主簿。他身后,跟随着数名膀大腰圆、手持漆黑水火棍、神情倨傲冷漠的衙役,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闻讯匆匆赶来的书院山长和一众脸上写满惊疑的先生,最终,如同锁定了猎物的毒蛇,精准而冰冷地,定格在人群后方、脸色瞬间失去血色的周绾君身上。
空气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
“奉苏州府衙正堂钧令,”王主簿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珠砸落冰面,带着官府的森严与不容置辩,“近日苏州城内,多有怪力乱神、妖言惑众之传闻。有妖人异士,借机以镜为媒,行魇镇邪术,蛊惑人心,搅扰地方安宁,动摇社稷根基!”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在周绾君肩头,“据多方查证,贵书院女先生周绾君,行踪诡秘,常与各府内宅妇人往来密切,涉有重大嫌疑!现将周绾君即刻锁拿回衙,详加勘问!书院内一应典籍、文书,及周氏所居院落,需即刻封锁,严加搜查,不得有误!抗命者,与案犯同罪!”
“妖术惑人”这四个字,如同在滚油中泼入冰水,瞬间在书院众人中炸开了锅!惊疑、恐惧、难以置信的目光,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向周绾君。平日里温和的山长,此刻急得额角冒汗,上前一步试图辩解周绾君平日温婉勤勉,定是误会,却被王主簿一个冰冷的、带着官威的眼神逼退,厉声道:“官府办案,凭的是人证物证,讲的是朝廷法度!岂容尔等徇私回护?!拿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衙役应声上前,铁钳般的手掌便要向周绾君纤细的臂膀抓来。冰冷的镣铐在晨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
周绾君的心,在那一刻如同坠入了万丈冰窟,彻骨的寒意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她明白了,这绝非普通的调查,更不是什么误会!这是王老爷,或者说,是隐藏在他背后那道如毒蛇般阴冷的身影——大夫人,终于将那双隐藏在权力与阴影中的手,正式地、毫不留情地伸向了她在这现实世界中,好不容易才构筑起来的、脆弱的立足之地!他们要的,是彻底斩断她的后路,让她在阳光之下,也沦为无处容身的“异类”!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书院前庭一片混乱,周绾君即将被衙役带走之际,一个穿着粗布衣裳、满脸泪痕的小丫鬟,如同受惊的兔子,趁着守门衙役不备,连滚爬爬地冲到了暂时被拘在偏院的周绾君面前,“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抓住她的裙角,压低了声音,带着哭腔急急禀报:“周先生!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我家……我家婉清姨娘……不知为何,昨夜突然被老爷命人锁进了后宅那阴森森的祠堂里!老爷……老爷大发雷霆,说姨娘行为不端,失了妇德,定是……定是沾染了不干净的邪祟!扬言要……要请法力高强的道士来府中驱邪!如今祠堂内外都有人把守,任何人不得探视,连口像样的饭菜都不给送啊!”
现实世界的两根支柱——赖以安身立命的书院工作,以及与镜墟行动息息相关的关键盟友苏婉清,竟在同一时刻,遭到了如此精准而致命的同步打击!压力如同两座凭空出现的、布满尖刺的巨山,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周绾君轰然压下,几乎要碾碎她的脊梁!
镜墟,一处临时寻得的、由倒塌殿阁形成的、相对隐蔽的破碎角落。
周绾君的意识刚刚摆脱现实世界的惊涛骇浪,与焦急等待的苏影汇合,甚至来不及将现实世界的剧变尽数告知,一股远比之前遭遇的“影狩”更加强大、更加凝练、带着某种机械般冰冷秩序的肃杀之气,便如同无形无质却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潮,从这片破碎天地的四面八方,弥漫开来,迅速吞噬着每一寸空间。
“是‘镜狩’!”苏影的脸色在感知到这股气息的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收缩,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大夫人麾下……真正的、最核心的精锐爪牙!它们……它们竟然大规模地、成建制地进入了这片区域!这架势……是要进行地毯式的、不留任何活口的……彻底清剿!”
周绾君顺着苏影惊恐的目光望去,只见远处那原本就光怪陆离、扭曲破碎的镜墟景象,此刻已被一道道更加凝实、如同身披经过千锤百炼的黑色镜面铠甲的诡异身影所充斥。它们的身形比影狩更接近人形,但每一个动作都僵硬、刻板,充满了非人的协调感,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精良杀戮玩偶。周身覆盖的黑色甲胄光滑如镜,完美地反射着周围扭曲的光线与景物,将自身巧妙地融入环境,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存在感。它们的面部,没有口鼻眼耳,只有一片绝对平滑、深邃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并倒映出猎物临死前最惊恐扭曲的面容。它们的气息冰冷、整齐划一,没有丝毫属于生灵的情绪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高效的、如同精密仪器运转般的杀戮意志。它们所过之处,但凡是稍有能量波动溢出的镜像残影、或是可能藏匿的破碎结构,都会被它们那由纯粹黑暗能量凝聚而成的、边缘闪烁着空间撕裂波纹的利刃,无情地、彻底地撕碎、净化,连一丝残渣都不曾留下。
围剿!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准备充分、动用真正核心力量、旨在将一切“觉醒”镜像及其关联者,从这片虚妄之地彻底抹除的、绝杀式的大围剿!
现实与镜墟,两条维系着她存在与抗争的战线,竟在同一时刻,燃起了滔天的烽火,将她与她身边仅存的盟友,逼入了退无可退的绝境!
周绾君站在这处临时藏身所的阴影最深处,一半意识感受着现实身体被衙役拘禁、前途未卜的恐惧与屈辱,另一半意识则直面着镜墟中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涌来的、冰冷无情的死亡威胁。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的极致压迫感,反而像一桶冰水混合着烈油,浇在她心头那簇不肯熄灭的火焰上,瞬间燃起了冰冷而炽烈的滔天怒火!
退无可退,唯有一战!纵使前路是刀山火海,也要撕开一条生路!
“我们必须分头行动!”周绾君的声音在苏影耳畔响起,不再是往日的温婉平静,而是带着一种斩断所有犹豫、破釜沉舟的、金属般冷硬的决绝,“苏影,现实世界是我的根基!我的本体若被坐实罪名,锒铛入狱,或是苏婉清那边彻底出事,被当成邪祟处理掉,我们将彻底失去在现实的锚点与支点!镜墟中的一切挣扎、牺牲,都将失去意义,成为无根浮萍!我的意识必须立刻返回现实,竭尽全力,周旋于官非之间,并设法营救苏婉清,稳住这至关重要的后方!”
“那……镜墟这边……”苏影看着外面那些如同死亡潮汐般无声涌动、不断压缩着她们生存空间的镜狩大军,声音因紧张而干涩发紧,充满了绝望。
“镜墟这边,交给你和我……以及,周影最后的力量。”周绾君的目光穿透破碎殿阁的缝隙,锐利如鹰,仿佛要洞穿那些镜狩冰冷的甲胄,“我的本体确实力量微薄,但我的意识,携带着周影留下的残念与知识,对镜墟本质规则的理解,以及对这片混乱环境最大限度的利用,是我们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优势!我们不能再像丧家之犬般被动躲藏,必须化被动为主动,利用这里每一寸扭曲的地形,每一片破碎的镜面,跟它们周旋、游击,甚至……寻找机会,给予它们出其不意的反击!”
分头行动,双线作战!这是目前唯一可行,却也无疑是刀尖起舞、凶险万分的策略!
现实世界,苏州府衙,一间用于临时羁押、陈设简陋却透着官家威严的偏厅。
周绾君被暂时拘禁于此,冰冷的石墙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也隔绝了大部分阳光,只有一扇高窗投下微弱的光柱,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无声浮动。王主簿显然得到了某种来自更高层面的、明确的授意,再次提审时,态度强硬如铁,句句不离“妖术”、“邪祟”、“惑乱人心”,试图用强大的心理压力和莫须有的指控,撬开她的嘴,坐实那荒诞的罪名。书院那边已被翻得一片狼藉,虽然并未找到任何直接用于“施法”的符箓、法器之类的证据,但一些周绾君出于研究与自保目的收集的、涉及古镜传说与奇异民俗的杂书,以及她平日里记录的对镜墟现象思考的、字迹潦草的零散笔记,却被衙役如获至宝般搜检出来,当成了指认她“心怀叵测”、“钻研邪术”的“铁证”呈上公堂。
周绾君心知肚明,在这种有备而来的构陷面前,单凭苍白的自我辩解,无异于螳臂当车。她必须借助外力,借助规则之外的力量。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离京时,顾青瓷那双隐含担忧与情意的眼眸,以及他塞入她手中那枚触手温润、质地上乘、边缘刻着古老而隐秘家族纹路的羊脂玉佩。她也想起了书院中那位虽已隐退、却在江南士林乃至部分清流官员中享有崇高威望、门生故旧遍布的张老。
机会稍纵即逝。她趁着看守衙役换岗、注意力稍有松懈的短暂空隙,以极其隐秘的手法,将那块象征着顾家影响力与庇护的玉佩,连同她以指蘸水、仓促写就于一方素绢上的、简要说明自身遭构陷情形、并恳请张老看在往日情分上施以援手的密信,通过那个忠心耿耿、冒险前来探视的苏婉清的小丫鬟,如同传递救命的火种般,小心翼翼地夹带了出去,送入了张老那清幽的宅院。
这步棋,效果立竿见影。不过短短半日,再次提审时,王主簿那原本如同万年寒冰般的态度,便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微妙的变化。虽然依旧板着脸孔,维持着官府的威严,言语间却不再如之前那般咄咄逼人,充满了预设罪名的引导与逼迫。紧接着,几位在苏州地界上德高望重、甚至连府衙正堂也要礼让三分的耆老和著名乡绅,竟联名具保,以自身清誉为担保,证实周绾君品行端方、性情淑均,在书院任教期间勤勉恳恳、诲人不倦,所谓“妖术惑人”纯属捕风捉影、子虚乌有,乃是小人构陷。来自士林清议与地方乡绅的巨大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让官府不得不慎重对待。最终,在“查无实据”的官方结论下,周绾君被暂时释放,但书院那份来之不易的教职,显然已无法继续,她必须即刻离开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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