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台错》
《瑶台错》 (第1/2页)楔子
光绪廿三年冬,天津卫紫竹林戏园后台,名角柳逢春对镜勾脸,忽将笔掷于案上:“这出《瑶台错》,今夜是唱不得了。”
班主急问缘由,柳逢春指向镜中——那镜面蒙尘,竟映出两重人影。窗外恰飘进些细雪,落在镜上便化了,像是泪痕。
上卷·戏中尘
“遊塵隨影入,弱柳帶風垂。”
《瑶台错》开篇这十字,写的本是楚汉相争时一桩秘事。戏中虞姬有双生姊妹名唤瑶枝,生于立春子夜,被云游道人指为“桃花煞”。项羽于巨鹿之战前夕,在江东水畔见一女子对月填词,正是这阕《浣溪沙》:
“半隱桃花霞泛輝。微含粉黛柳眉飛。春風秋水遠遙期。窈妙玉酥清婉嫣,輕籠夜露映蟾妃。盈觴曙色獻虞姬。”
霸王不通文墨,却觉此词暗合军机。那“春风秋水”指的分明是韩信暗渡陈仓之策,“盈觞曙色”乃是鸿门宴上玉斗之事。待要追问,女子已消失于柳影之中,唯余地上一方素帕,绣着“瑶台月错,乌江镜明”。
台上柳逢春唱到此处,必有个身段:背对观众,水袖轻扬,露出袖内衬里上绣着的半幅地图。老戏迷皆知,那是项羽营寨的布防图,每次演的方位皆有不同。
今夜却出了奇事。
柳逢春旋身时,袖中飘出的不是寻常帛片,竟是一张泛黄的照片。前排茶客拾起,倒吸凉气——照片上是天津城墙,城头悬着七颗首级,居中那颗面容,分明是柳逢春自己。
戏戛然而止。
中卷·镜外影
班主姓胡,人称“胡老虎”,原是湘军哨官,因伤退役开了这戏园。他捏着照片,独坐账房,银烛映得他额上沁汗。
“水鏡猶疑動,芜菁竟早知。”
账房有面德国水银镜,是十年前德国领事所赠。此刻镜中,他身后书架第三格那本《三国演义》竟自动挪开半寸——那里该是暗柜所在。
胡老虎缓缓转身,书架完好。他眯眼沉吟,忽从怀中掏出一枚怀表,表盖内层嵌着张小像,是个穿洋装的少女,眉目与柳逢春七分相似。照片背面蝇头小楷:“丙申年腊月,瑶枝摄于英租界。”
丙申年?那是光绪二十二年,去年的事。
窗外更夫敲三更时,账房的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武生杨斌,脸上油彩未净,露出本来的清秀轮廓。他是班主义子,也是柳逢春台上台下的“霸王”。
“干爹,逢春说他真没见过那照片。”杨斌压低声音,“但他说……半月前,有个戴圆眼镜的先生来过后台,留下本手抄戏文,正是《瑶台错》全本。”
“戏本呢?”
“逢春说昨夜还在,今早却不翼而飞。怪的是,”杨斌顿了顿,“那人的戏本最后多了一折,叫《虎去猴来》。”
胡老虎手中茶杯“哐当”落地。
下卷·夜寒露
“夜寒垂潔露,花散綠陰香。老虎離山去,猴兒充大王。”
这二十字,是胡老虎今晨在枕下发现的。宣纸条,馆阁体,墨里掺了银朱,在晨光下泛着血色。
他想起光绪廿一年的事。那时他还是哨官胡彪,奉命押送一批“特殊军饷”自汉口至天津。押运队共八人,途中遭遇“捻匪余孽”,唯他一人生还。上报的文书说,军饷是十万两饷银。只有他知道,那三十口樟木箱里,有十五箱装的是从圆明园流出的古籍珍本,另外十五箱……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胡老虎猛然站起,打开暗柜,取出个紫檀匣。匣内整齐码放着八枚铜牌,每枚刻着一个生辰八字。他指尖抚过第三枚——那是他结拜三弟,死在押运途中的镖师林三。铜牌背后本有细痕,如今却多了个新刻的“瑶”字。
“瑶枝。”他喃喃道。
账房门突然洞开,寒风卷入。柳逢春穿着虞姬的戏服站在门外,脸上却勾着钟馗的脸谱,手中提着个灯笼,火光碧莹莹的。
“班主,杨斌死了。”柳逢春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死在冰池里,手里攥着这个。”
他递来一截玉带——是《瑶台错》里虞姬自刎时的道具。带扣内侧,一行小字在碧光下浮现:“幽光透林薄,玉樹倒冰池。”
四卷·局中局
杨斌的尸身横在戏园后院的冰池中。时值腊月,池面本结薄冰,如今破了个大洞。尸身四周的冰水里,漂着数十片桃花瓣——这季节,天津卫哪来的桃花?
更奇的是,杨斌右手食指伸得笔直,指着一丈开外的假山石。仵作验尸时,在杨斌紧握的左手心里,发现了一枚银纽扣,上刻德文“Kaiserlich”。
德国皇家用品。
胡老虎盯着那枚纽扣,忽然大笑,笑出泪来:“好个‘瑶台月错’!我明白了,全明白了!”
他转向柳逢春,眼神锐利如刀:“你不是柳逢春。柳逢春左耳后有颗朱砂痣,你没有。”
“柳逢春”缓缓撕下脸上钟馗脸谱,露出本相——竟是个眉目英气的女子,与胡老虎怀表照片中人一模一样。
“瑶枝?”胡老虎倒退半步。
“胡哨官,光绪廿一年四月十八,你在邯郸郊外杀了七个同伴,独吞了那三十箱东西。”瑶枝声音清冷,“我父亲林三,死前用血在我襁褓上写了‘胡虎’二字。我被云游道人收养,学戏十年,等的就是今日。”
胡老虎惨笑:“那些书……我一本未动,藏在……”
“藏在戏台下面,第三块活板下,是不是?”瑶枝截断他的话,“昨夜我已取出。至于另外十五箱黄金,你存在汇丰银行保险库,存单缝在《霸王别姬》戏服的衬领里——这出《瑶台错》,每一句唱词都是线索,可惜你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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