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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李谪》

《桃李谪》 (第1/2页)

一、梅梦
  
  梅梦微第一次见到那弯玉背,是在民国二十三年的暮春。
  
  那时她是省立师范刚毕业的女学生,背着蓝布包裹到云岭村任教。村小设在破败的山神庙,总共十七个学生,年龄从六岁到十五岁不等。每日清晨,她推开门,总能看见门槛外放着些东西:有时是还沾露水的野梅,有时是半块烙饼,最奇的是某个雨天,竟有一尾活鱼在瓦盆里扑腾。
  
  她问学生是谁放的,孩子们只是笑,露出缺了门牙的豁口。
  
  真正发现那人是在谷雨日。梅梦微批改课业至深夜,油灯将尽时听见院里有水声。推开后窗,但见月光下有个赤裸的背影正从古井里打水冲洗。那背脊瘦削如弓,肩胛骨像要破皮而出,却在腰际骤然收束,又在下弯出惊心动魄的弧度。水珠顺着脊柱沟滚落,在月光里碎成银屑。
  
  她慌忙关窗,心跳如擂鼓。
  
  次日放学后,她故意留下最年幼的女学生:“阿囡,庙后井边住着什么人?”
  
  阿囡眨着杏眼:“是李先生呀。他从山外来,住在废窑里,会给我们修桌子、补课本。村长说他是……”孩子努力回想那个词,“是谪仙人。”
  
  “谪仙人?”梅梦微失笑,“李白那样的?”
  
  “对呀对呀,李先生也会作诗。”阿囡从怀里掏出张烟纸,上面用炭笔写着:
  
  桃红对李白,碧野盈春色。东北贯西南,《木兰花慢》墨。
  
  字迹狂放不羁,力透纸背。
  
  那夜梅梦微辗转难眠。子时,忽然听见庙后有吟诵声。她披衣起身,循声来到废窑前。窑洞里透出火光,那声音正吟到:
  
  “晓烟生绿树,群英聚、各雄争。善政气开明,一花五叶,百十蓬衡……”
  
  她立在窑外竹影里,听着那些半文半白的句子。直到声音停歇,才轻叩窑门。
  
  开门的果然是昨夜那弯玉背的主人。他套了件补丁摞补丁的长衫,面容在火光里明明灭灭。最奇的是那双眼睛——明明不过二十七八岁年纪,眼神却苍老得像看过千年兴亡。
  
  “先生大才。”梅梦微施礼,“只是这《木兰花慢》的调,下阕该换头了。”
  
  那人怔了怔,忽然大笑:“难得!这穷乡僻壤,竟有人识得词律!”
  
  他自称李慕白,说是战乱逃难至此。梅梦微见他谈吐不俗,经史子集信手拈来,便邀他课余来教大些的孩子读诗。李慕白推辞三次,终究应了。
  
  从此村小多了奇景:破庙前,青衫先生教《楚辞》;槐树下,布裙女师授算术。孩子们学得囫囵吞枣,却最爱听李慕白讲诗。他说李白时眼中有光,讲杜甫时声带哽咽,说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竟有学生跟着落泪。
  
  梅梦微渐渐发现蹊跷:李慕白似乎对现代事物极为陌生。第一次见到她怀表,他盯着嘀嗒作响的指针看了半柱香;有次飞机掠过天空,他仰头喃喃:“铁鸟竟能翔于九天……”
  
  谷雨后的某个深夜,梅梦微去送新编的教材。窑洞门虚掩着,她看见李慕白正伏案书写。烛光里,那弯玉背又露了出来——而这次她清楚看见,他后腰处有一块胎记,形如倒悬的桃花。
  
  案上摊着张纸,墨迹未干:
  
  一生诗世界,万籁赋瑶池。化用集玄妙,离骚复有谁。
  
  下面还有行小注:“嫣然倾世先生点评:风雅颂既亡,一变而为离骚,再变而为西汉五言……”
  
  梅梦微悄悄退回夜色中。她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她家祖上曾出过御用文人,专为宫廷秘事作注。有本家传笔记记载,真正的李白腰际有桃花胎记,乃“诗魂所寄”。她当时只当是传说。
  
  如今桃花印在了眼前人身上。
  
  二、嫣色
  
  转眼到了端午。村里要祭屈原,孩子们排演《橘颂》,缺个领诵的。李慕白主动请缨,梅梦微才发现他有一把金石般的好嗓子。
  
  祭典那日,全村聚在祠堂前。李慕白青衫磊落,立于古柏下。当他诵到“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时,忽然狂风大作,祠堂屋檐的铜铃叮当作响。梅梦微抬头,看见柏树梢头所有新叶瞬间枯黄——而李慕白的声音在风里愈发清越,竟隐隐有回响,仿佛山谷里藏着千万个声音在应和。
  
  祭罢分粽。老村长拉着李慕白的手:“先生不是凡人吧?”
  
  李慕白笑:“怎么不是凡人?也要食五谷,也会染风寒。”
  
  “可您来的那日,”老村长压低声音,“村口那株枯了三十年的老梅,一夜之间开满花。那是光绪年间就枯了的树啊。”
  
  梅梦微心中一动。她忽然想起,自己名叫“梦微”,是祖父所取。祖父临终前说:“这名字等一个人。等到了,你就明白。”
  
  当晚暴雨倾盆。山洪冲垮了去乡里的小路,也冲毁了村小半面墙。梅梦微抢救课本时,发现李慕白那本手抄诗稿被水浸透。她忙在灯下展纸晾晒,却看见一件怪事——被水浸湿的诗句,墨迹非但没有晕开,反而浮现出新的字迹。
  
  比如《木兰花慢》下阕,原本是:
  
  独钦公仆恪勤诚。血肉铸长城。
  
  水浸后,下面浮出另一行:
  
  焉知我辈非楚囚,忍看山河易帜旌。
  
  梅梦微手一颤。她打来清水,将整本诗稿逐页浸湿。更多隐藏的句子浮出来:在“晨嗟荒陋久”旁有“实则观今世犹胜安史”;在“薄今顽厚古”侧现“非薄今也,痛今之不复古之淳也”。
  
  最惊心的是扉页那行“嫣然倾世先生点评”,水浸后变成了:
  
  嫣然评曰:贾谊升堂,相如入室。然子建八斗,终困宓妃;太白千觞,难醒贵妃。今君谪此,岂非天意?
  
  梅梦微连夜叩响窑门。
  
  李慕白见到湿透的诗稿,长叹一声:“到底瞒不住了。”
  
  暴雨如注,窑洞里火光摇曳。他褪下半边衣衫,露出那枚桃花胎记:“梅先生可信穿越之说?”
  
  “穿越?”
  
  “我本大唐天宝三年之人。”李慕白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那年春日,我与杜甫、高适同游梁宋。在宋州古观得一奇遇——观中有口古井,每逢甲子年惊蛰,井水倒映月光时会现出漩涡。那日我醉后探看,失足坠井,再醒来已在此地。随身只有一管笔、半块墨,还有……”
  
  他从枕下取出一卷帛书。帛已泛黄,上面用篆书写着:
  
  **桃红李白,李白桃红,春在水无痕,春在山无迹;
  
  或雨或晴,或寒或热,好个风戏柳,好个春消息。**
  
  “这是当时井边石碑上的谶语。”李慕白苦笑,“我原不懂,直到见你第一面。”
  
  “见我?”
  
  “你名‘梦微’,可知何解?”
  
  梅梦微忽然想起家谱里的记载:祖上梅嫣然,唐时女官,曾为翰林院编修。安史之乱后失踪,只留下一批诗稿,被后世称为“嫣然倾世先生评本”。
  
  “难道……”
  
  “嫣然是我的表字。”李慕白望向窑外夜雨,“而你,梅梦微,是嫣然第一百零三代孙。你家祖训里,是不是有一句‘遇腰悬桃花者,当以性命护之’?”
  
  梅梦微倒退三步。那是梅家女儿代代口传的秘训,她七岁时听母亲说过一次,从未告诉任何人。
  
  “这不是巧合。”李慕白展开帛书最后一段,“你看这行小字——”
  
  梅梦微凑近,见帛书边缘有蚁头小楷:
  
  谪期九九,逢甲子而返。护持者需为梅氏嫡血,以当代之智,解前世之结,方开天门。
  
  “今年是甲戌,不是甲子……”
  
  “但今年有个闰五月。”李慕白眼中有火光跳动,“下一个甲子日,是闰五月初三。那日若井中月影再现,我可踏月而归。只是需有人在外护持,诵《离骚》以定心神,否则时空乱流会将我撕碎。”
  
  “为何是我?”
  
  “因为谶语应在你身上。”李慕白轻声道,“‘桃红李白’——我腰悬桃花,你姓梅,梅本为李科。‘春在水无痕’说的是你名中的‘微’,‘在山无迹’指的是这云岭。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
  
  “嫣然倾世先生,就是千年后的你。”
  
  三、轮回
  
  梅梦微用了三天才消化这个事实。
  
  她翻遍祖传笔记,在一本明版《唐诗品汇》的夹页里找到残笺。确是女子笔迹:
  
  “慕白兄坠井那日,我抢下他半块松烟墨。以此墨书写,遇水方显真言。后世梅氏女若见桃花胎记者,当知轮回未尽。我以毕生功德换他一缕诗魂不灭,穿越时空而再生。然每世只得三十六年阳寿,需在第三十六年甲子日归井,否则魂飞魄散。今我已老,托此笺于未来。护他,便是护华夏诗脉。”
  
  署名:梅嫣然,唐大历七年。
  
  算来李慕白到此世,正是三十六岁。
  
  梅梦微去问村里最老的寿星。百岁阿婆眯着眼说:“村口那口古井啊,光绪年间还能照见月亮里的桂树哩。后来军阀混战,井里填了尸首,就再没人用了。不过老辈人说,那井通着天河,每六十年,井底月亮会变成金的。”
  
  闰五月转眼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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