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 第二章,来,喝碗梅子酒
常青 第二章,来,喝碗梅子酒 (第2/2页)那半本《1997》就放在床头柜上,我终究没有翻开。有些故事,或许真的只适合留在雾里。
闭上眼,却毫无睡意。脑海里反复回响着成唯撼的话——“人也一样,总要埋在土里够深,才能长出新的东西。”
埋在土里。我想起白天看到的那些梯田,一层一层,依山而上,像是大地的阶梯。每一层都承载着汗水与希望,每一捧泥土里,都埋藏着无数颗等待发芽的种子。
那我呢?我这颗从可可西里随风飘来的种子,能在这黔南的土壤里扎根吗?
恍惚间,我又回到了那个离别的清晨。没有争吵,没有眼泪,只有平静的令人心慌的沉默。我把钥匙放在落满灰尘的柜子上,她站在门口,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勾勒出一个模糊的轮廓。
“哥哥,你后悔吗?”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在我心里砸出了一个深坑。
后悔什么?后悔选择去可可西里?后悔把青春献给那些在别人看来毫无意义的文字?还是后悔在那个清晨,没有说出那句忏悔和挽留的话?
我不知道。
就像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删掉那篇耗费了五个月心血的稿子后,我却是很难过。
或许,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一个能够安放这颗疲惫灵魂的地方。
窗外,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梯田之上。那些被切成无数面的“银镜”里,是否也映照着某个人的脸庞?
我翻了个身,手无意中触碰到口袋里的硬物——那个戒指。冰冷的触感让我瞬间清醒。
戒指上的藏文“勿忘”,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勿忘什么?勿忘可可西里的?勿忘那个在夜晚中喝下的啤酒?还是勿忘自己曾经为何去到那里?
这些问题,像雾气一样,缠绕在心头,挥之不去。
“还没睡?”成唯撼的声音突然从门外传来。
我坐起身,看见他端着一碗热茶站在门口,“喝点这个,解酒,也安神。”
茶是当地的老树茶,味道苦涩,回味却甘甜。
我们并肩坐在门槛上,看月亮慢慢西沉。
“师兄,”我轻声问,“你说埋在土里够深,就能长出新的东西。那需要埋多深?埋多久?”
他沉默了片刻,指了指远处那片在月光下泛着微光的梯田:“你看那些稻子,它们不会问这个问题。它们只是扎根,生长,在合适的时候抽穗,在成熟的时候低头。”
“人生不也是这样吗?”他转头看我,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清明,“当你不再问‘为什么的时候,当生活像呼吸一样自然地从心里流淌出来的时候,那就是找到了自己的土壤。”
“那如果…心里很多东西,已经长不出来了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笑了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通透:“那就先活着,好好活着。像海子那样,喂马,劈柴,关心粮食和蔬菜。等你的心里重新长出故事,它自己会找到出口的。”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能在失去那么多之后,依然能在这片土地上活得如此踏实。
他不是放弃了写作,而是找到了另一种书写的方式——用生活,用烈酒,用日复一日的劳作,书写着与土地、与生命的对话。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新的一天即将开始。
成唯撼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早点睡吧,明天要去县里进点货,铺子就交给你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沉沉睡去。
我拿起那本《1997》,轻轻摩挲着空白的页面。然后,我从背包里找出那支跟随我多年的钢笔,在扉页上,郑重地写下了第一个字——
“离”。
离别的离,离开的离,也是离笑笑的离。
这个名字,像一道伤疤,刻在我的生命里。但或许,正如成唯撼所说,只有坦然面对这道伤疤,才能真正地开始新的生长。
窗外,是很浓的云雾,洒在层层梯田上。那些破碎的“银镜”瞬间被点燃,反射出万道金光。
美得让人屏息。
我深深吸了一口黔南清晨的空气。
今夜,能睡个好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