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蒸骨寻迹
第四章 蒸骨寻迹 (第2/2页)记忆的碎片在此刻被眼前熟悉的深色痕迹所拼凑在一起,后脊梁一股寒意直冲天灵,麻布手套包裹下的手指不由得有些发麻。
父亲临死前呕出的黑血、指甲抓挠留下的血痕、还有马厩中父亲那匹心爱的乌骓马嘴角残留的些许断肠草……
一幕幕过往在眼前浮现,她死死盯着面前麻布上的深色痕迹。
透过麻布,仿佛看到了七具在生前遭受毒草侵蚀的痛苦折磨而惨死的冤魂,与父亲笑着和她说“潇儿乖,爹爹没事”时的表情重叠在了一起。
这毒,与父亲所中之毒同出一源,此事绝非巧合!
蒸骨的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期间,楚潇潇又分两次下令泼醋,每一次泼下,麻布上的痕迹便加深一分。
“起!”随着楚潇潇一声令下,在整个院落中弥漫的醋酸味中,衙役们小心地将架子上的骨头抬了下来,放置在一旁的空地上。
撤去盖在上面的麻布,七根腿骨重新暴露在空气中。
楚潇潇俯下身子,一根一根拿起来细细观察,右手中不知何时捻出了一根细如发丝的银针,沿着刻痕在上面一点点游走。
“记:七根腿骨骨面有裂纹,为生前重创所致,疑为以重物压迫或反复击打形成,刻痕为死后印刻所成,推测应为掩盖死者生前遭受的折磨…”
孙录事一边记录,一边额头上冷汗直流。
自“运河咒骨案”发生以来,他便一直追随在楚潇潇身边记录着每一次验尸过程,只是,今日之景,实在令人发指。
一旁站立的李怀和洛阳县一众衙役,此前对白骨的恐惧在此刻已被愤怒所代替……尤其是看到那根四岁孩童的腿骨,在这七根腿骨中颜色最深,说明中毒也最深。
每个人都咬牙切齿,恨不得赶快找到凶手,将这灭绝人性的畜生千刀万剐。
李怀来到尸骨旁缓缓蹲下,用麻布拿起一根骨头看了半晌,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好狠毒的心思…好周密的布置…看来,这是一次有预谋的作案…”
楚潇潇没有搭话,自顾自地拿起一根腿骨,借着卫满生递过来的油灯观察,骨头一处曾经被刻痕覆盖的地方,此刻裂纹十分明显。
她捻着银针在这些裂纹中不断地试探,发现一处带有一小块碎骨片的痕迹……蒸骨后,这些原本被刻痕遮盖的细微裂纹便无所遁形。
带着麻布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裂痕,这一切都表明,在这碎骨的背后隐藏着一个不可告人的阴谋……
“楚大人…”李怀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急切,“不知您可否断定死亡时间,这对于侦破此案至关重要。”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楚潇潇身上,大家屏住呼吸,仿佛死亡时间便是揭开“咒骨”真相迷雾的第一道曙光。
楚潇潇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些腿骨,她没有立刻回答李怀的问题,而是拿起了那根最小的腿骨。
动作异常轻柔,神情专注,一丝不苟,银针划过表面的裂痕,发出“嘶嘶”声。
众人不敢打扰,只得焦急地等待着。
“根据骨色可以断定,此骨表面呈灰白色,骨表虽有被河流冲刷的痕迹,但骨体本身的色泽未有明显泛黄迹象,所以…”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此间沉寂,“死亡时间当在半年至一年之间,绝对不会超过一年。”
她目光扫过众人,见大家还是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便再度解释道:
“仔细看这些裂痕,骨缝内残存的泥沙颜色较浅,颗粒细微,乃是先形成骨裂,而后沉入河底所致,若为陈年伤,亦或是更早沉入,则颜色深沉,不易渗入新鲜泥沙…”
说罢,转头向李怀问道:“冬官何时修缮运河?”
李怀沉思片刻,猛然抬头,“初春,洛河冰封消融后,河道突发渗水,皇帝责令冬官修缮,至今正好半年!”
“如此,便是了,这几具尸骨应当是在冰封之前,去年年末便已沉入河中,今年运河开挖,又经过汛期,这才将骸骨冲刷了出来…”
“大刘…”闻言,李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急忙招呼衙役上前,“你马上带人去查,去年腊月,谁家来县衙报过失踪,一定要查仔细…”
“是!”大刘接到命令,急忙带上衙役们转身离去。
就在李怀准备布置完任务后,楚潇潇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李大人,还有一件事…此稚子之骨,其生前所受折磨之惨烈,骨裂之深重,远甚其余六人!”
“什么?”
此言一出,李怀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卫满生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饶是他见惯了生死,听到这话也不由得睁大了双眼,嘴唇止不住的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楚潇潇的指尖微微用力,几乎是抠着骨缝,看着那根小小的腿骨,上面令人触目惊心的裂痕,心中腾起一股无明业火。
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群人,能对一个四岁的孩童做下这等惨无人道之事?
在场的所有人都握紧了拳头,他们不敢想象,一个四岁的孩子,成了这场虐杀中最为惨烈的牺牲品,凶手不仅凶残,更是泯灭人性!
蒸骨的雾气早已散尽,但那根小小的幼儿腿骨却如同一把钢刀,狠狠地在每个人心窝子里戳了一下。
楚潇潇此刻的心沉到了冰点,父亲的死,龟兹断肠草的毒,眼前七具遭受虐待又被毒杀的尸骨,还有托盘中那第八根孤骨…
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她缓缓放下手中那根孩童的腿骨,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目光紧紧盯着李怀,“李大人,明日清晨,请您召集县中所有衙役,我要再探洛河之畔…”
她指向殓房内那根孤零零的骨头,“上游河段,那里应该藏着我们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