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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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你晚上睡觉……不会听到刹车的声音吗？”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撞碎了林美华脸上所有的狰狞和暴怒。
　　
　　时间仿佛被冻住了。
　　
　　林美华扬起的胳膊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急剧收缩，像是被人用针狠狠扎了一下。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类似漏风箱般的怪异声响。那是一种极致的惊骇，仿佛大白天见了鬼，看到了最不可能、也最恐惧的东西。
　　
　　她死死地盯着林小满，眼神里翻滚着难以置信、困惑，以及一种被戳破最肮脏秘密的、赤裸裸的恐慌。阳光照在林小满平静得近乎诡异的小脸上，那双过于清澈的眼睛，此刻在她看来，深不见底，透着森然的寒意。
　　
　　一个八岁的孩子，怎么会知道刹车？怎么会用这种语气？怎么会……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远处传来的自行车铃声、小贩隐约的叫卖声，此刻都变得异常遥远，模糊不清。这片狭小的楼后空间，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充斥着无声惊雷的舞台。
　　
　　林小满静静地站着，甚至微微偏了下头，仿佛只是一个提出了无伤大雅小问题的、好奇的孩子。她在等待答案，也在欣赏着林美华脸上那精彩绝伦的、无法掩饰的崩溃。
　　
　　这种无声的压迫，远比哭闹和指责更具力量。
　　
　　终于，林美华像是终于找回了呼吸的能力，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僵硬的胳膊颓然垂下。她踉跄着后退了一小步，仿佛想离林小满远一点，再远一点。她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虚弱和惊疑：
　　
　　“你……你胡说什么？！什么刹车……小孩子家家的，从哪里听来的浑话！再敢胡说八道，我……我撕烂你的嘴！”
　　
　　典型的色厉内荏。威胁的词语，却用颤抖的、毫无底气的声音说出来，显得格外可笑。
　　
　　林小满没有反驳，也没有害怕。她只是继续用那种平静的、甚至带着点探究意味的目光看着林美华，轻轻地说：“哦，我听错了嘛？可是，昨天晚上，我好像梦到爸爸妈妈了……他们一直在哭，说车停不下来，好冷……”
　　
　　“闭嘴！！”
　　
　　林美华像是被蝎子蜇了一样，尖声打断她，声音刺耳得变了调。她惊恐地四下张望，生怕有邻居经过听到这些“疯话”。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胸口剧烈起伏着，看林小满的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看一个可以随意打骂的出气筒，而是在看一个……一个无法理解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怪物。
　　
　　恐惧，已经彻底压倒了愤怒。
　　
　　她猛地冲上前，不再是打骂，而是一把死死攥住林小满纤细的胳膊，手指冰凉得像铁钳，指甲几乎要掐进她的肉里。她用力之大，让林小满微微蹙了下眉。
　　
　　“回家！立刻跟我回家！”林美华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急切的、想要将某种可怕东西立刻藏起来的仓皇。她甚至不敢再看林小满的眼睛，几乎是拖拽着她，脚步凌乱地朝着单元门洞走去，连掉在地上的那把青菜都忘了捡。
　　
　　一路上，林美华都沉默得可怕，脸色惨白，嘴唇紧抿，只有攥着林小满胳膊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她走得飞快，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林小满顺从地被她拖着走，低垂着眼睑，掩去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冰冷光芒。
　　
　　害怕了吗？姑姑。
　　
　　这才只是开始。
　　
　　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还在主卧里鼾声如雷，对刚才楼下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林美华猛地甩上门，甚至下意识地反锁了保险。她松开林小满，背靠着门板，像是脱力般喘着气，惊疑不定地打量着站在客厅中央的小女孩。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林小满身上，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眼前的侄女，还是那个瘦瘦小小、沉默寡言的样子，但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从那双眼睛里透出来的东西，让她心头发毛。
　　
　　“你……”林美华喉咙发干，试图找回以往的主导权，声音却依旧发虚，“你刚才那些话，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是不是楼下那些长舌妇跟你瞎说了什么？！”
　　
　　她试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来安抚自己几乎要崩溃的神经。
　　
　　林小满抬起眼，看了她一下，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林美华的心又是一揪。
　　
　　“没有啊。”林小满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孩童特有的软糯，却像针一样扎人，“我就是做了个梦。姑姑，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刹车的声音……很可怕吗？”
　　
　　又是一击直球！
　　
　　林美华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下意识地回避视线：“我……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许再胡说了！听见没有！再让我听到你胡说一句，我就……我就……”
　　
　　她“我就”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竟然想不出一个能真正威胁到此刻眼前这个女孩的惩罚。打骂？关禁闭？似乎都失去了往日的威力。
　　
　　林小满忽然迈开小腿，走到客厅那张旧沙发旁，从靠垫的缝隙里，摸出了一小片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金属片。那像是某种零件上的碎片，带着难以察觉的油污痕迹。
　　
　　她捏着那枚小碎片，举到眼前，歪着头，像是在仔细研究，然后用一种近乎自言自语、却又确保林美华能听到的音量，喃喃道：
　　
　　“奇怪，这上面好像也有那种……刹车油的味道呢。和梦里闻到的，好像哦。”
　　
　　“嗡——！”
　　
　　林美华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当然认得那是什么！那是当初……当初她做手脚时，不小心崩断溅飞的一小片刹车零件！她事后清理了很久，以为万无一失，怎么会……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被这个死丫头找到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透了她的全身。
　　
　　这不是巧合！绝对不是！
　　
　　她看着林小满捏着那枚碎片，那平静的眼神仿佛在说：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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