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残阳如血照铁衣(二)
第一百一十六章残阳如血照铁衣(二) (第2/2页)残阳的余晖刚漫过雁门关的城楼,谢晚晴就听见了熟悉的狼嚎。那声音比十年前更凄厉,像无数把钝刀在刮擦青铜鼎,听得人头皮发麻。她握紧父亲留下的长刀,刀柄上的缠绳被汗水浸得发亮。
"将军,北蛮在关外十里扎营了。"斥候单膝跪地,甲胄上沾着草屑,"这次来的不只是狼骑兵,还有黑水部的重甲步兵,旗号是新汗王脱骨。"
谢晚晴眉头微蹙。黑水部是北蛮最凶悍的部落,据说他们的步兵能顶着重甲冲过箭雨。脱骨这个名字她也听过,是老汗王的侄子,十年前在黑风口被谢长军砍断过小指,一直扬言要血洗雁门关。
"赵叔,"她转身看向身旁的赵武,老将军的背更驼了,鬓角全白,"让弩兵营把新造的三石弩架起来,告诉弟兄们,今晚轮班值夜,谁也不许合眼。"
赵武抚着花白的胡须点头:"晚晴,脱骨这小子阴得很,怕是不只会硬攻。"
话音未落,关外突然传来一阵牛角号声。谢晚晴登上垛口,看见北蛮阵营里推出十几辆木车,车上绑着的竟是附近村镇的百姓,其中还有几个孩童。
"谢晚晴!"一个沙哑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传来,带着浓重的口音,"打开城门投降,这些汉人就活命!不然,本汗王把他们一个个钉在旗杆上!"
城楼下的百姓开始哭喊,有个穿红袄的小姑娘挣扎着要扑过来,被北蛮兵用长矛按住。晚晴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滴在玄甲上,洇出一朵小小的红梅。
"将军,不能开门啊!"士兵们怒吼起来,"那是脱骨的奸计!"
晚晴深吸一口气,扬声道:"脱骨,你敢动百姓一根头发,我就把你们北蛮的俘虏全挂上城楼!"她转身对传令兵道,"去把北蛮俘虏带上来,就在南垛口示众。"
赵武眼睛一亮:"好主意!这叫以牙还牙。"
很快,三十多个北蛮俘虏被押上城楼,一个个五花大绑,吓得瑟瑟发抖。脱骨在关外看见,气得哇哇大叫,却真的没敢动百姓。
夜色降临时,晚晴站在城楼上,望着关外的篝火。赵武端来一碗热汤:"喝口暖暖身子,今晚怕是难熬。"
晚晴接过汤碗,却没喝:"赵叔,你说我爹当年是不是也遇到过这种事?"
"将军当年......"赵武叹了口气,"在黑风口,北蛮把抓到的信使吊在阵前,将军硬是忍着没出兵,最后用计劫了粮草,还救回了两个活口。"
晚晴若有所思:"所以,对付这种人不能心软。"
三更时分,城外突然响起震天的喊杀声。晚晴猛地站起,看见北蛮兵正借着夜色攻城,云梯都架到了东墙。她举起长刀:"跟我来!"
刚冲到东墙,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城头厮杀。是亲兵队长林三郎,那小子左臂中了一箭,还在用弯刀砍断云梯的绳索。
"三郎!"晚晴大喊着掷出长刀,刀光穿透两个北蛮兵的胸膛。
林三郎回头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笑容——那是去年帮她挡箭时被北蛮兵打掉的。"将军放心,小的还能打!"
战斗持续到天明,北蛮兵丢下几百具尸体退了回去。晚晴坐在城楼上包扎伤口,林三郎凑过来,递上一个用布包着的东西。
"这是啥?"晚晴打开一看,是半块麦饼,还带着余温。
"俺娘托人带来的,说将军爱吃这个。"林三郎挠着头,耳朵红得像炭火。
晚晴的心突然一暖。她想起小时候,父亲也总把麦饼塞给她,说吃饱了才有力气长大。她掰了一半递给林三郎:"一起吃。"
就在这时,关内传来马蹄声。一个戴着纱帽的官员被簇拥着过来,看见城楼上的血迹,皱着眉头捂住了鼻子。
"下官是新任监军王大人,"那官员掏出折扇摇了摇,"奉圣上旨意来督查军务,谢将军,你这雁门关也太不像话了,血迹斑斑的,成何体统?"
晚晴握紧了拳头,赵武赶紧打圆场:"王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请入城歇息。"
王大人瞥了晚晴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听说谢将军是女流之辈,如今看来,果然比不得男将沉稳。"
晚晴霍然站起,玄甲摩擦着发出脆响:"王大人要是怕血,现在就可以回长安。但只要晚晴在,这雁门关的血,就得一直热着!"
王大人的到来,比北蛮的狼骑兵更让人心烦。
他每天不是嫌粮草粗劣,就是指责士兵操练喧哗,还总在晚晴面前念叨"女子无才便是德"。最可气的是,他带来的圣旨里说,朝廷要削减雁门关三成军饷,理由是"边境暂安,无需重兵"。
"这不是扯犊子吗?"林三郎气得摔了手里的长枪,"脱骨的大军还在关外,朝廷倒先给咱捅刀子!"
晚晴正在擦拭父亲的长刀,闻言动作一顿:"王大人在哪?"
"在账房里翻账本呢,说要查查咱们是不是克扣了军饷。"
晚晴提着刀就往账房走,赵武想拦都拦不住。
账房里,王大人正拿着算盘打得噼啪响,看见晚晴进来,皮笑肉不笑地说:"谢将军来得正好,下官发现你们上个月的箭支损耗有点多啊,是不是有人中饱私囊了?"
晚晴把刀"哐当"一声剁在桌上,刀身震颤着,映出王大人煞白的脸。"王大人,上个月咱们打退三次偷袭,用了三千支箭,要不要我把箭簇的残骸给你搬来看看?"
王大人咽了口唾沫:"将军何必动怒?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
"规矩?"晚晴冷笑,"当年我爹守关时,朝廷从没克扣过军饷。现在换了个女将,你们就觉得好欺负了?"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晚晴出去一看,只见几个士兵正和王大人的亲兵拉扯,地上还躺着个遍体鳞伤的斥候。
"怎么回事?"晚晴厉声问道。
"将军,"斥候挣扎着爬起来,"小的去查北蛮粮草,被王大人的人抓了,说小的擅离职守......"
王大人的亲兵队长梗着脖子喊道:"没有王大人的命令,谁也不许出城关!"
晚晴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王大人的脸:"王大人,按军规,阻挠军情探查者,斩。你说,我该不该斩了你的人?"
王大人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最后一甩袖子:"哼,下官管不了你们军中之事!"
看着王大人落荒而逃的背影,赵武忧心忡忡:"晚晴,他毕竟是监军,闹僵了对咱们没好处。"
晚晴望着关外的方向,眼神凝重:"赵叔,我怀疑王大人和北蛮有勾结。"
"什么?"赵武一惊。
"你想,脱骨怎么知道咱们军饷要削减?怎么知道斥候的行踪?"晚晴压低声音,"我让三郎去查了,王大人的亲兵里,有个是黑水部的细作。"
夜幕降临时,林三郎带来了消息:"将军猜对了!那亲兵昨晚偷偷给关外送了封信,被俺逮了个正着!"
晚晴展开那封用羊血写的信,上面只有几个字:"初七夜,东门。"
"初七就是后天,"赵武倒吸一口凉气,"他们想里应外合!"
晚晴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既然他们想来,咱们就备份大礼。"
初七那天,晚晴故意让东门的守卫换成了老弱病残,还在城楼下摆了几坛劣质烧酒。王大人看在眼里,嘴角的笑就没断过。
深夜,月黑风高。十几个黑影从城墙下的排水道钻进来,领头的正是王大人的亲兵队长。他们刚摸到城门,就听见一声梆子响,四周突然亮起火把,晚晴带着士兵们围了上来。
"王大人,别躲了,出来吧。"晚晴的声音在夜风中回荡。
王大人从阴影里走出来,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怎么知道......"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晚晴举起那封血信,"脱骨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祖宗都忘了?"
王大人突然从怀里掏出把匕首,朝晚晴扑过来:"小贱人,给我去死!"
林三郎眼疾手快,一箭射穿了王大人的手腕。匕首当啷落地,王大人惨叫着被按倒在地。
"把他关起来,等击退北蛮,再押回长安问罪。"晚晴转身对赵武说,"按原计划行事。"
城外,脱骨正带着大军等着东门打开,却听见关内传来一阵喊杀声,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他知道不对劲,刚想撤军,就看见无数火箭从城头射下来,点燃了他们身后的粮草。
"中计了!撤退!"脱骨大喊着调转马头,却被迎面而来的骑兵冲散了阵形。那是晚晴早就埋伏好的玄甲营,林三郎一马当先,手里的弯刀劈得北蛮兵人仰马翻。
战斗一直持续到天亮,北蛮兵损失惨重,脱骨带着残部逃回了草原。
站在城楼上,晚晴看着朝阳染红天际,突然觉得这晨光比残阳更刺眼。她想起父亲常说的话:守关不难,难的是防住身后的暗箭。
"将军,"林三郎递过来一面北蛮的狼旗,上面还沾着血迹,"这是俺从脱骨的帅帐里缴获的。"
晚晴接过狼旗,突然用力一撕。旗帜裂成两半,在风中飘散开。
"告诉弟兄们,"她的声音传遍城楼,"只要有我谢晚晴在,雁门关就永远是大乾的门户,谁也别想从这里过去!"
残阳又一次照在城楼上,把谢晚晴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知道,这场仗还没结束,但她已经准备好了,就像父亲当年那样,用热血和生命,守护这片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