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上官景晖除强盗(四)
第一百一十二章上官景晖除强盗(四) (第2/2页)青峰山的晨雾带着铁锈味。上官景晖换上了身猎户的短打,腰间除了镔铁尺,还别着把砍柴刀。向导是个叫阿竹的少年,脸上有块月牙形的疤,是去年被黑风寨的人用烙铁烫的。
“翻过鹰嘴崖,就是黑风寨的地盘。”阿竹指着云雾缭绕的山尖,“那里的雾有毒,闻着香,其实是断肠草熬的烟。”少年的手在发抖,却把手里的草药包攥得很紧,“这是解烟毒的,俺爹死前给的方子。”
山路越走越险,随处可见白骨。阿竹说那是迷路的商旅,或是没交够“过路费”的山民。转过一道弯时,上官景晖突然按住阿竹的肩,镔铁尺无声无息滑入手心。
前方的密林中,十几个匪徒正围着辆马车哄笑。车帘被扯烂,露出个穿绫罗的女子,发髻散乱,脸上满是泪痕。为首的络腮胡正撕扯她的衣袖,腰间挂着块玉佩,上面刻着“李”字。
“是李大户家的小姐!”阿竹咬着牙,“前几日刚许了人家……”
上官景晖没动。他数着匪徒的人数,看他们腰间的刀鞘样式,听他们的口音——除了本地土话,还有几个带着陕西腔。镔铁尺的星斗纹在晨光里流转,他想起祖父说过:断案要观其行,审其言,辨其色。
络腮胡突然拔刀,刀尖挑向女子的衣领。就在这时,上官景晖动了。他像片落叶飘进人群,镔铁尺先点后扫,三个匪徒瞬间倒地,腕骨碎裂的惨叫惊飞了林中宿鸟。络腮胡挥刀劈来,刀风带着酒气,上官景晖侧身避开,尺端顺着刀背滑上,“咔嚓”一声,对方的肩胛骨应声而裂。
剩下的匪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从天而降的石子打翻。阿竹举着弹弓,脸上的疤在激动中泛着红。
“多谢壮士!”李小姐惊魂未定,指着车厢,“他们抢了我家的茶叶……还有账本!”
上官景晖掀开车厢,里面除了茶砖,还有个上锁的木匣。他用镔铁尺撬开锁,里面的账册让他瞳孔骤缩——上面记着每月向黑风寨输送的物资,落款处竟有周明远的私印。
下山时阿竹说,黑风寨不仅抢百姓,还和官府勾结,垄断了青溪县的茶叶生意。那些印着周明远私印的账册,就是他们分赃的证据。
“俺爹就是发现了这事,才被他们活活打死。”少年的声音被山风撕得粉碎。
回到县署时,周明远正指挥衙役往马车上搬银子。见上官景晖回来,他脸色骤变,随即又堆起笑:“大人可算回来了!下官已备齐‘岁贡’,这就送去黑风寨……”
上官景晖将账册摔在他面前,周明远的胖脸瞬间失了血色。“这些,你作何解释?”
县丞“扑通”跪倒,涕泪横流:“是独眼狼逼我的!他抓了我儿子……”
“你的儿子是命,百姓的性命就不是?”上官景晖盯着他,“明日一早,带着账册去府衙自首。”
周明远磕头如捣蒜,额头磕出血来。上官景晖转身时,瞥见他袖口露出的半截青绸——和那日刀疤脸塞进怀里的条陈布料一模一样。
深夜的县署突然燃起大火。上官景晖被浓烟呛醒时,房门已被锁死。他撞开后窗,看见周明远带着几个衙役往马厩跑,手里提着个火把。
“烧了县署,就没人知道你的罪证了?”上官景晖的声音惊得周明远一哆嗦。火把落地,引燃了旁边的草料堆,火光里,县丞的脸扭曲如鬼。
“上官景晖!你毁我前程,我让你陪葬!”周明远拔出短刀扑来,却被飞来的镔铁尺打断手腕。他捂着伤口惨叫,那些被他煽动的衙役早已吓得四散奔逃。
火越烧越大,吞噬着县署的飞檐。上官景晖望着火光中的“明镜高悬”匾额,突然明白了独眼狼的底气——不是山势险峻,而是官府里的蛀虫。
“大人!火势太大,快撤!”赵勇拉着他往门外跑,怀里还抱着那把镔铁尺。
浓烟呛得上官景晖剧烈咳嗽,他回头望了眼火光冲天的县署,那里藏着青溪县的病根。要除匪患,先清内鬼。
三日后,知府派来的巡检带着三十名兵卒抵达青溪县。上官景晖将周明远的账册和供词呈上,巡检看着被烧毁的县署,眉头拧成了疙瘩。
“上官大人,仅凭这些,恐难定罪啊。”巡检捻着胡须,“周县丞一口咬定是你屈打成招。”
上官景晖冷笑:“巡检大人若不信,可随我进山一趟。”
他们在鹰嘴崖下的山洞里找到了周明远的儿子,那少年被捆在石柱上,旁边堆着半车茶叶。据看守的匪徒招供,这些都是要运去陕西的私茶,周明远负责打通关节,独眼狼负责护送,利润五五分账。
“原来如此。”巡检看着账本上的陕西商号,脸色凝重,“这不仅是通匪,还是走私。”
上官景晖盯着洞壁上的刀痕:“独眼狼的巢穴,就在断魂谷。”
进攻定在中秋夜。上官景晖让巡检带着兵卒从正面佯攻,自己则领着阿竹和十几个猎户,顺着崖壁上的藤蔓往下爬。阿竹说,这是他爹当年采药时发现的秘道,直通黑风寨的粮仓。
月光淌过断魂谷的栈道,寨墙上的匪徒正举着酒坛狂欢。上官景晖等人落在粮仓顶时,脚下的木板发出轻微的**。阿竹熟练地撬开瓦片,里面飘出酒气——匪徒竟把粮仓改成了酒窖。
“点火。”上官景晖低声道。火把扔下去的瞬间,酒窖里炸开蓝色的火焰,热浪将他们掀翻在屋顶。寨子里顿时大乱,匪徒们提着裤子从营房里跑出来,却被从天而降的石块砸得头破血流。
正面的兵卒趁机攻寨,喊杀声震得山谷发抖。上官景晖握着镔铁尺冲下粮仓,星斗纹在火光里忽明忽暗。他在人群中寻找独眼狼,那家伙的左眼是个黑洞,据说里面塞着枚铜钱。
“上官小儿!”独眼狼从聚义厅里冲出来,手里的鬼头刀劈出腥风,“老子要剜了你的心!”
刀锋擦着上官景晖的耳畔掠过,他侧身避开,镔铁尺横扫对方下盘。独眼狼踉跄后退,露出腰间的铜牌——上面刻着个“陕”字。
“你不是本地人。”上官景晖的尺尖抵住他的咽喉,“你是陕西的逃兵。”
独眼狼眼中闪过惊恐,随即狂笑:“是又怎样?老子在边镇杀过鞑靼,在这儿杀几个流民算什么!”
上官景晖的尺又进了半寸:“边镇的军功,成了你欺压百姓的资本?”
鬼头刀突然从下撩起,上官景晖旋身避开,尺端却被对方死死攥住。两人角力的瞬间,上官景晖看见独眼狼左眼里的铜钱在火光里闪烁,突然想起祖父说过的话:最凶狠的野兽,往往藏着最深的恐惧。
他猛地松手,镔铁尺顺势下滑,星斗纹精准地卡在对方的肘关节。独眼狼惨叫着跪地,鬼头刀“哐当”落地。上官景晖抬脚踩住他的后背,捡起那枚从他眼里滚出的铜钱——上面刻着“嘉靖通宝”,边缘已被磨得光滑。
“这是你从军时的饷钱?”上官景晖看着他背上的刀疤,那是鞑靼人的箭伤,“保家卫国的英雄,怎么成了误国殃民的匪寇?”
独眼狼挣扎着抬头,眼里淌出血泪:“老子在边镇九死一生,回来却被贪官克扣军饷!不反,等着饿死吗?”
上官景晖的脚微微松动。他想起那些账册上的陕西商号,想起周明远私印下的茶叶数量,突然明白了这盘棋局的全貌——边镇的贪腐让士兵寒心,逃亡的兵卒成了匪寇,地方官与他们勾结走私,最后遭殃的,永远是百姓。
“国法不容私情。”他收回镔铁尺,尺身上的血迹在月光里泛着暗红,“但你的冤屈,我会呈给巡抚大人。”
寨外传来鸡鸣时,战斗已经结束。三十名兵卒伤亡过半,却俘获了两百多匪徒。阿竹抱着父亲的灵牌跪在谷口,晨雾里,青峰山的轮廓渐渐清晰。
三个月后,青溪县重建了县署。新的匾额上,“青溪县”三个字被上官景晖亲手描上金粉。赵勇说,知府发来公文,周明远被判流放三千里,独眼狼因揭发边镇贪腐有功,改判监禁十年。
“大人,您真要辞职?”赵勇看着桌上的辞呈,急得直跺脚,“巡抚大人正打算举荐您呢!”
上官景晖将镔铁尺放进锦盒,尺身上的星斗纹已被血和火磨得更深。“青溪县的匪患除了,但病根还在。”他望着窗外新栽的茶树,“我要去边镇看看,是什么让英雄变成了豺狼。”
阿竹背着行囊站在门外,脸上的疤淡了些。少年手里捧着那只修复好的霁蓝釉笔洗,天青色的裂纹像极了青峰山的轮廓。
“俺跟大人走。”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坚定,“俺想看看,干净的世道是什么样。”
春风拂过青溪县,新茶的清香漫过城墙。上官景晖翻身上马时,镔铁尺在腰间轻轻晃动,星斗纹在阳光下流转,像极了夜空中永不熄灭的北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