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开示
第九十四章 开示 (第1/2页)奇潭市小煤矿管理处集资楼就在穆逢利平房后面的松林。筹建那年,穆逢利已是煤炭局主管项目建设的副局长,也为这个集资楼协调三通一平出了不少力,和这个单位的职工享受同样的集资待遇。职工按三百一平集资,这比市场价便宜一半,尽管非常划算,梁石头也很犯难,他不想给父母施加压力。邰处长看他很犹豫,知他筹钱困难,给他特批七十平户型的。穆逢利提醒他:“这次集资盖楼,机会不容错过,就是借钱也得买。等把买房钱攒够了,房价就又涨了,那你就永远买不起了。”
正在犯愁之际,金玲说:“我这过礼还有四千吃利息,我还听说村里下来一批无息贷款,咱以爹的名义贷五千,然后让爹帮着凑一凑。”梁石头觉得媳妇说的对,第二天就回村找爹妈商量,父母都很支持,于是东凑西凑,总算是凑够了集资款。当晚,把一叠叠钱用包裹皮包好,塞进了一口袋大米里。第二天上午,黄士魁送到南官道长宁站点,把石头送上了非常拥挤的长途客车。
当年入冬,集资楼交工,职工分了房子,纷纷喜迁新居。梁石头是最晚搬进去的,看着宽敞亮堂的新屋子,望着客厅窗外一幅远山环抱的烟火人间图景,小两口别提有多兴奋了。安置好从乡下运来的家具,打扫屋子擦拭家具也不觉得累了,连小有幸也懂事地跟着忙活。住进新楼以后,小两口紧衣缩食,精打细算,依然还不上外债。恰在此时,商业城建成招商,金玲就义无反顾地承租了一处柜台,成了个体工商户,经营起轻工商品来。梁石头把孩子有幸送进幼儿园,有时间也到摊床帮帮忙,每逢夏季还出夜市,仅仅三年就还清了欠款。
梁石头与穆逢利住一个住宅楼的两个单元,平日里常有走动,逢年过节都会去瞧看。这日晚饭后小两口又去三姑夫家串门儿,嘱咐有幸自己好好看家。出了自家的单元门,金玲特意去超市提了一袋南国梨。进了一单元门时,金玲还提醒丈夫:“你得学会恭维,顺情说好话,不能直来直去,说话办事学会绕着走,识人心,懂人情,结人缘。人家毕竟对咱有恩,得让人家心里舒服。”梁石头点头说:“我懂的,就是不习惯常挂在嘴上。”
穆逢利家的茶几上有一本《厚黑学》,梁石头坐在皮沙发上,随手拿起翻了翻。穆逢利一边沏茶一边说:“这是前不久去成都出差买的。”梁石头说:“三姑夫深谙官场之道,还用看这个?”穆逢利一笑:“你看我书房有好多书,根本没时间没心思看,大多都成了摆设,唯独对这本书很感兴趣,一有时间就坐下来随手翻翻。这书是民国初年李宗吾先生写的,都是些古代中国社会的权术及社会观念,那些前人的经验之谈能给人一些启示。”
梁石头把书放到茶几上:“对厚黑学早有耳闻,因为对厚黑二字有所顾忌也就没去阅读揣摩。我记得有个文友说过厚黑学的精髓,他说,脸皮够厚,什么事都做得;心够黑,什么事都能做成。”“你这个文友只说了些皮毛。”穆逢利慢条斯理地说,“上天给我们一张脸,厚即在其中;给我们一颗心,黑也在其中。厚黑的精髓,脸要厚而无形,更要能屈能伸;心要黑而无色,还要‘无情’时不手软。施用的时候,不仅遇事要忍、出手要狠、善后要稳,还要糊一层仁义道德,不能赤裸裸表现出来。再说直白些,要讲厚黑,就学会对上级当狗,对下级当狼,对同级当鬼。当然,说好说,做起来很难。”说到这儿,他倒了茶水,示意道,“来,茶沏好了,品品吧。”
梁石头端起茶盅轻抿细咂:“清朝的沈复在《浮生六记》中说,‘人生碌碌,竞短论长,却不道荣枯有数,得失难量。’我很欣赏这句话,我自己也有一个信条,‘尽人力,凭天命,在知足和知不足之间寻找中道。’”穆逢利靠在沙发背上,感叹道:“石头,你这中庸思想太深了!生活需要智慧,处事需要权谋,没有心计难以生存,没有经验就要吃亏。如能懂点厚黑学,那么处世将不再难。”梁石头苦笑一下:“想我一个直性子,怕是学不来了。”穆逢利说:“生活中有不少直肠子、一根筋,这样的人更应该学点迂回术,多绕几个圈子能在人情关系中得到实惠。为什么有些贪财好色之人已经大祸临头,旁人看得都很清楚,而本人却茫然不知。因为他眼中直奔目的物,两旁事物全看不见啊。”说到这,忽然打住,鬼怪地笑了,“瞧我,说着说着就扯远了!”
见这爷俩唠得热火,金玲也不忘和黄香芪拉话:“三姑夫也是人中的尖子,满屯子谁不知道他圆滑,我爸就常夸他。”黄香芪说:“就是因为他鬼道,我才同意跟他。当年我可是一朵村花,不然你三姑夫也不会看上我,没想到被他厚黑了快半辈子了。”
“你看,她把厚黑用这儿啦!”穆逢利拿媳妇说笑一句,然后关心道,“石头,你工作还顺利吧?”梁石头一边喝茶一边点头:“还算顺利,常委秘书长是个女领导,她对我很好,在市委政研室工作才半年就把我提到了正科岗位,我现在是综合科科长。就是写材料的活多,时常是撰写一稿修改一稿再誊清一稿,一整就大半宿。我曾跟同事闲扯,说我们当好秘书,得具备四样,‘老鹰的眼、八哥的嘴,猴子的心,兔子的腿。’我还总结写材料这苦差事的特点,那是‘嘴起泡、尿黄尿、省媳妇、费灯泡’……”
话音未落,穆逢利就笑喷了一口茶水,金玲赶紧找抹布一边擦拭茶几一边向丈夫挤眉眨眼:“别瞎编,看把三姑夫都笑喷了。”黄香芪也憋不住笑:“瞧这石头编的,一套一套的,怪招笑的。”穆逢利这才收敛了笑容,说:“你小子确实有才,编得太逗了,这一方面我不如你。我要有你这才,肯定比现在混得更好。”梁石头说:“三姑夫可是我学习的榜样,你看你都当上奇塔区主管煤炭的副区长了,别说从咱村走出来的,就是咱乡出来的,又有几个能混到你这地步。”穆逢利笑了:“我跟你们主任也有过一些接触,他对你评价不错,说你本分踏实,材料写得也好,很有才气。其实,秘书出人才,有很多领导都是秘书出身。表面看市委政研室也是‘清水衙门’,没啥外捞,但给领导写材料不白写,站住这个‘近水楼台’,将来至少能混个处级干部。”
梁石头微微一笑:“说实话,我现在很知足了,还没想那么远呢!”金玲忙说:“这社会经验咱还得学还得练,你应该多学学三姑夫为人处事,不能老八板儿,也多多学学三姑夫圆滑活泛,不能说话照直嘣,得学会拐弯抹角。”黄香芪说笑:“别让你三姑夫这通白话把石头带跑偏了!”未等梁石头接话,金玲忙说:“那哪能呢!三姑夫是官场的老油子了,可学的经验多着呢!”穆逢利说:“石头从东北矿院回来,我只是帮他联系了教委服务公司,后来进小矿处,调入局里,再跳进大机关,以及接连提职,都是他自己弄成的,我还真没帮上啥忙。”金玲忙说:“三姑夫的忙可是帮大了,若没有你给他报名代培,他这大学就上不成,不上大学也就没有今天。”黄香芪说:“为了石头能有工作,你三姑夫可是没少挨老婶子的数落。”
一听这话,梁石头便想起好几年前奶奶领着他去催三姑夫办工作的情景,想起三姑夫被骂时那无可奈何的表情。
穆逢利说:“石头哇,跟你说实话吧,那时你二爷知道你奶奶数落我,他就极力反对,说别给那小子办工作,也不是咱老黄家人。”黄香芪也说:“我常吹耳边风,说老婶亲自上门求的,别不当回事儿。”穆逢利继续说:“要说对你有恩,你奶奶是第一个。要不是你奶奶催的紧,我真不会把你的事儿放在心上。当我知道市里要往东北矿院送一批代培生,我还是忍不住让你三姑告诉了你奶奶。你的机会就是这么来的,你奶最惦记你这个二孙子了。”
金玲说:“三姑夫是我们的恩人呐,到多暂我们都忘不了啊!”说得穆逢利很是高兴,直夸金玲懂事。黄香芪说:“石头,我听说你妈病情好转以后信佛了,常往小孤山大庙去,她是不是想出家呀。”梁石头说:“那倒不至于出家,经常去参佛是真。现在只是个信士,她和大庙的了尘法师是三姓师范同学,经常去请法师指点迷津。只要她能想得开,信啥都不重要。”黄香芪笑了:“我啥也不信,就信自己的良心。”
自从改革开放以后,了尘法师发愿重修慈音寺,山门、大雄宝殿、观音阁以及配殿修缮一新,寺院几处倒塌的围墙也恢复了原样,还在山门内侧修起钟楼鼓楼,新建的金刚宝塔直插云霄,更多了恢宏的气势。每逢农历四月十八庙会时大佛开光,这里如同做大戏一般热闹,赶庙会的善男信女熙熙攘攘。
入夏,小孤山呈现出一派风光旖旎的景象,山上茂盛的杂树叶子遮住了大庙巍峨的轮廓,只在那绿浪抵汐的树梢旁还能看见一角飞檐。庵院蔼然,慈佛肃穆,有几个散客观光游览,几个香客进香礼佛,尽管阴云笼罩,仍显得有些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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