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七章 攀上云端,忽坠下来
第一百九十七章 攀上云端,忽坠下来 (第2/2页)少年空有凌云志,不负男儿三尺躯,然鸿鹄振翅九千里,举目而望,有几根铁骨,禁得揉搓?
剩一声长叹,刚要放下,时逢幼弟谋反,举族将诛!
不坠青云之志?这样的世道与现实里,真的有人能百折不挠,不坠青云之志,不论面对怎样的绝境,仍矢志不渝追求那遥不可及的理想吗?
倘使真有这样的人,当他面临这相似的境地时,又会做出怎样的选择?走出怎样的未来呢?
“呵哈哈哈.”
先父灵位之前,烛光摇曳之下,映照他沧桑的脸,泪怆然而下。
世事蹉跎,早生华发,年方廿二,心却已老。
“袁策?袁策。
从今往后,我名袁策袁伯符。”
他小心翼翼将锈迹斑驳的长刀,还于灵位之前,俯身三次叩首,起身离开暗室,往寿春宫而去。
经过孙家厅堂,看着慌乱的众人,迎着妻子担忧的目光,紧紧握了握她的手。
青年那沧桑眸子,前所未有的平静,世事总让人磨平棱角,曾经少年那团天真而炽烈的野火,又怎么将江山照遍,把世道染红?
四百哉光阴流转,无数的英杰,无数的志士,想改变这座名为大汉的天下,而他们才情,他们理想,他们所缔造的一切,化作无数斑斓颜色。
最终都在这世道里杂糅成了同一种黑,那是深不见底,将人吃成白骨的黑。
而现在,他孙策也要去同流合污了,天亮之后,他将是高高在上的袁氏贵胄,四世三公长子,贵人袁策!
牵着妻子的手,步至母亲身前,孙策俯身长拜。
“孩儿去了。
娘,别怕,弟弟们会好起来的,孙家也会好起来的。”
话音落下,他孤身一人离家,迎着夜色,踏过霜白月华,敲开了寿春宫的大门。
这段时间的经历,让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以袁公的掌控力,若真要孙家覆灭,他会在床上骤然而死,举族皆诛,甚至临死前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如程普、黄盖等孙家旧部,皆在重点监视之中,又怎么可能有机会通风报信?
袁公和袁氏族老商讨大事?江淮两岸,不过他一言而决罢了,口含天宪,又哪来族老不允?更不可能恰好被一个嫁出去的袁氏女听见。
眼前幻灭的场景,又让他浮现那场噩梦,族人的慌乱吵嚷,母亲妻子的忧心目光,与当夜寿春宫灯花爆开,照亮的烛影斧声又有何不同?
而他孙策,一如既往的毫无反抗之力,这么看好像一切都没有变?
不,大抵还是变了的。
这一次他不再咬牙切齿于心底发狠,曾经那对鸱得腐鼠不屑一顾,一心翱翔于九天的凤凰。
终于在饥寒交迫的世道里,攀得云高,忽坠下来,携燕雀同飞,与鸱鸟同食。
一切终又在袁公的算计之中,又只是算计的一部分。
孙策能感觉到,孙权谋反这样大的一个局,绝不是单单只为了逼他彻底就范臣服,可正如那龙隐雾中,能升能藏,能大能小,变化莫测。
他久处局中,能看清孽龙探出的只鳞片爪,可迷雾缭绕,又难窥大局全貌。
“宣!
讨逆将军,袁公义子孙策觐见!”
随着近臣通传,袁公果未寝,于殿中静候。
孙策亦步亦趋,走至殿中,随着铜磬声响,高台之上,云雾缭绕,那人如坐云端,垂眸似孽龙垂首。
“吾儿伯符来了,为父久候你多时。”
似曾相识的话语,似曾相识的境地,两年之前烛影斧声,收为义子,两年之后,滔天之祸,过继为儿。
孙策于殿下长跪,俯身叩首。
“孩儿绝无反心,常感义父厚爱,无以为报,今求义父开恩,过继孩儿为子。
袁策愿今生今世,侍奉父亲,同生共死,结草衔环,绝无怨言。
只求父亲放过孙家。”
是的,今时今日,时移世易,不再是袁术逼迫,而是他来求袁术,也只有他来求袁术,才能为孙家挣一线生机。
袁公养仁德之名,收孙家之心,正常情况下,是做不出灭孙家满门之事的,这会使孙家旧部离心离德,袁营上下惊惶难安。
可偏偏孙权投敌谋反,送了他口实,亲手将杀尽孙家满门上下的剑,递到袁公手里。
这种事可大可小,小则如夏侯惇降袁,夏侯家毫发无伤,大则如乐进降袁,乐家举族皆灭,生死存亡,只在一念。
孙策不知道仲谋是怎么想的?只听说他被俘落入刘表营中。
或许是宁死不屈,如夏侯惇般生不由己?
又或是生死间有大恐怖,屈膝求饶?
再或者是像效仿袁公当年之旧事,只要在寿春的孙家举族皆灭,他孙仲谋就是举着复仇大义的孙家家主?
长拜不起,唯见那双高深莫测的眸子,自云雾间淡漠的俯视自己,君罚如律,雷震百里。
“袁策?
伯符我儿,人这一辈子,可以犯无数个错,但有的错误,只要犯一次,就能让父母长辈几代人的积累,于一夜之间烟消云散!
恰巧你弟弟就是这样的人,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仲谋他为你们孙家闯下了个滔天大祸!”
“父亲!
策儿愿改为袁姓,此生追随父亲,相助大业,至死方休,只求父亲莫要牵累孙家。
至于仲谋?
我没有这样的弟弟!孙家也没有一个叫孙权的族人!
我已将他开革出族谱,断绝一切关系,从此他再非孙家之人。
至于他所闯下的滔天大祸,由我来还!
策请命出征长沙,为父亲收复荆襄九郡,亲斩仲谋之头,悬之于寿春城门,以消父亲心头之恨。
父亲!孩儿求您。
仲谋他耽误了荆南大事,丢了几个郡,几个城,策夺双倍来还!
此去荆州,戴罪立功,血染九郡,不破不还。
求父亲成全!”
铜磬声阵阵,叩首声连连,袁术漠然俯视着,堂下口口声声求着要拜他为父的袁策,一如初见。
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又好似一切皆已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