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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五十四章 远行(十一)

第六百五十四章 远行(十一) (第2/2页)

顾怀看着他的申请,走回案前,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微微前倾,带来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这件事,必须做,而且越早做越好!能多摘录一本书,就能多留存一份曾经璀璨的思想,给后世子孙...多留下一些东西!你可曾想过,若是千百年后,沧海桑田,曾经在这个年代大放光华,指引人心的书,在后世却只在世间留下一个名字,那是多么可惜可叹的一件事?”
  
  “当然,”他直起身,“这件事也不仅仅是能福泽后人,更是一件在当下足以定鼎文治、收拢天下士心的盛事!尤其是现在...”
  
  顾怀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决断,最终化为一片深潭般的平静,他决定不再隐瞒,至少对眼前这个纯粹的“书虫”,他愿意给出几分坦诚。
  
  “...在我即将登临帝位之时,”顾怀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千钧,如同惊雷在陈识耳边炸响。
  
  陈识猛地瞪大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一仰,撞在身后的书架上,引得几卷书哗啦作响,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短促抽气,脸上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难以置信的震惊。
  
  登基?!
  
  顾怀要登基,禅让已成定局?!
  
  就算坊间早有传言,靖王功高盖世,取魏而代是迟早之事,就算陈识一向只喜欢扑在书堆里,管他外面洪水滔天,可亲耳从顾怀口中听到这近乎宣告的话语,其冲击力依旧超乎想象!
  
  顾怀看着他的表情,停顿了片刻,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剖析继续道:“你是我亲自选出来的大典编纂,所以我不想瞒你,禅让已定,就算我不愿意,却也没办法改变这个事实,但是这位置坐上去,天下悠悠之口,尤其是那些恪守礼法、视篡位如洪水猛兽的读书人,必然物议沸腾,暗流汹涌。”
  
  陈识喃喃道:“所以,此时...若有一件震古烁今的文坛盛事启动,足以转移无数目光,凝聚天下才俊之心,还有什么,比号召群贤,共修一部旷古未有之巨典,更能彰显...新朝气象,更能堵住那些清议之口?更能让自命清高的读书人,心甘情愿地将毕生所学、家藏孤本,献于这煌煌文治之功业?”
  
  顾怀轻轻点头。
  
  “编纂这部大典,于国,是文治根基,是收拢士心、稳定天下的利器;于史,是功在千秋,泽被子孙的伟业;于你陈识,是毕生梦想得以实现的契机,三者并行不悖--当然,其中也带有我自己的一点私心,而我今日来,便是要告诉你,此事,已到提上日程之时。”
  
  陈识呆立在那里,胸口剧烈起伏,顾怀这一番话中的信息量太大,像汹涌的潮水冲击着他那习惯沉浸在故纸堆中的大脑,帝位更迭的震撼与大典启动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死死地盯着顾怀,仿佛要确认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过了许久,他才像被抽干了力气般,缓缓坐回椅子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真?”
  
  顾怀笑了笑:“或许我现在已经可以说...君无戏言?”
  
  又是一阵沉默。
  
  顾怀的坦诚已经把编纂大典由当初的单纯盛事变成了一件稳定天下人心的工具,这种非常贴近统治者的功利心态足以让这件事蒙上些不光彩...而且陈识也是个读书人,忠君爱国之类的话,是他从小就在读的--这或许也是顾怀选他做大学祭酒和大典编纂的原因?因为顾怀认准了陈识不在乎天下事,甚至不在乎龙椅上做着的姓不姓赵,而只会在乎顾怀到底会不会做这件事?
  
  “...好。”陈识只吐出一个字,却重逾千斤。
  
  关于大典的激烈对话似乎暂时告一段落,空气中紧绷的弦稍稍松弛。顾怀也重新坐下,端起旁边不知何时由侍立远处的书吏奉上的、已经微凉的茶水,啜了一口。
  
  “大典之事,具体章程,我会让卢老...不,会让人与你详议,你是总纂官,前期筹备,比如拟定体例、甄选参与编修人员、规划誊抄场所等,你现在就可以着手,未来的内阁和朝廷会全力支持,”顾怀放下茶杯,话锋一转,“不过,陈识,这部大典要真正落地生根,光靠我一声令下,你振臂一呼还不够。它需要源源不断的新血,需要能理解它、支撑它、并最终将其中智慧用于治理这庞大帝国的新式人才--这,才是大学存在的根本意义,也是你身为祭酒,除了钻藏书楼外,真正该着眼的地方。”
  
  陈识此刻心神激荡,对顾怀后面的话难得地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沉默地听着。
  
  “大学,绝不能变成另一个国子监,”顾怀的语气很坚决,“如今的科举取士,驯化出来的多是只会寻章摘句、皓首穷经的应声虫,或是钻营权术、结党营私的官僚,那样的读书人,于国何益?于民何利?我要的大学,是熔炉,是摇篮!它要培养的,是能明事理、懂实务、通技艺的新血!”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
  
  “你看这大学,文学院不止教圣贤文章,更要研习律法、地理、民生;算学院以新式算学为基,推演万物之理,为工造、军械、财赋奠基;科学院更是直接对接清池工业区,那些蒸汽机雏形、新式火铳的图纸,有多少是这里的士子和工师共同琢磨出来的?还有那些负责测绘山川地势、维护军中火器的技正,负责统筹户籍、厘清田亩的基层吏员...”顾怀的声音带着一种自豪与期许,“如今据幕府统计,北境幕府的底层吏员,清池工业区的核心工师,乃至军中不可或缺的技正,已有近三成,出自大学各院!这才是未来治理这日益庞大的帝国真正需要的新血!是支撑起你梦想中那部煌煌大典编纂、乃至未来将其智慧应用于社稷民生的基石!”
  
  他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陈识:“筛选士子,匹配新的官僚体系,这条路或许会引发乱象,会遇到守旧者的猛烈攻讦,但陈识,我宁愿要一潭活水,哪怕它激荡翻腾,也绝不要一潭死水,表面平静,内里却早已腐臭,大学,就是你实现梦想的根基之地,也是为那部大典培养真正理解者、传承者的摇篮!你身为祭酒,守好这座摇篮,引领好这股新血,比你亲自去校对一百本孤本,意义更为重大!”
  
  陈识沉默了。他并非不通世务,只是以往选择将自己隔绝在书里,此刻顾怀将大学的意义与他的终极梦想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一起,清晰地摊开在他面前,让他无法回避。他低头看着案头那卷孤本,又抬头望向窗外隐约可见的、属于其他学院的屋舍轮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最终,他长长地、无声地吁了一口气,像妥协一样,朝着顾怀点了点头。
  
  从这一刻起,他才算是真正意义上地成了北境大学的祭酒,日后无数士子的先生,而且也真正地接过了编纂《文渊大典》的担子,把自己的一生都捆绑在了这件事上。
  
  只是他永远想不到的是,后世对前、后魏的读书人到底谁最有才学一向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然而对于最博学这个名头,却始终没有任何争议。
  
  终魏一朝,最博学者,当属陈识!
  
  此刻顾怀看着他的反应,知道自己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他不再多言,转身准备离开藏书楼,然而,就在他即将踏出这片书海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一排高大的书架阴影里,一个穿着大学青衿、身形却有些过分单薄瘦削的年轻士子,正飞快地缩回探视的目光,将一本厚重的典籍抱在胸前,侧过身去,只留下一个裹在宽大儒衫里、透着几分孤寂与警惕的背影。
  
  顾怀的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不动声色地走出了文渊阁。冬日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松柏的凛冽气息。
  
  那个已经快被这个世界遗忘了的辽国质子么...顾怀嘴角微挑,心底浮起了一个念头。
  
  他按了按腰间的龙渊剑柄,抬头望向铅灰色的天空。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似乎就快要下来了。
  
  ......
  
  陈识,字子渊,前魏静安侯陈武之玄孙。祖以军功世镇北境,及识袭爵,性孤介,不乐交游,终日埋首坟典,虽府中仆役,经年不识其面。时人讥为“深闺侯”,识闻之哂曰:“吾宁效蠹鱼死书丛,不效沐猴冠冕立人前。”
  
  太祖初定北境,兴文教,立大学。闻识博通经史,尤精百家杂说,时人谓之“百年魁首”,乃三致书请为祭酒。识皆辞曰:“野性难驯,不堪驱策。”太祖笑曰:“此非鹿豕,乃伏枥骐骥也。”遂亲赴襄桓。时识方晏起蓬首,拥衾拒见。太祖排闼入,见满室缥缃狼藉,叹曰:“昔闻邺架森森,今见行尸走卷矣!”遂以“集古今书成不世典,开万民智立千秋业”为约,识遽起,长揖及地。老仆涕下,谓先侯坟茔生辉。
  
  既领祭酒,立四院九科,革千年庠序之弊。北儒多诮其年少,识悬所著《寒玉录》于明伦堂,众皆缄口。然素厌冗务,常匿书阁雠校孤本,吏抱牍求判,辄见其蜷缩书丛若鼷鼠。太祖责曰:“公欲效子云投阁,独守残编耶?”识对曰:“遗典未辑,如疽附骨。”太祖正色曰:“大学乃活水渊薮,无新血则大典终成泉下枯简!”识瞿然,始亲巡诸院,手订“经世致用”六字训。复创“献书入泮”制,北疆遗籍辐辏云集,三载阁藏逾前魏秘府百年之积。
  
  永初元年,太祖受禅践阼。识拜文渊阁大学士,总纂《文渊大典》。尽发金匮石室,征海内鸿儒二千四百员,设誊录坊百三十所。立“百家并蓄,匠技同珍”之规,凡医卜星相、营造农桑皆录。尝得先秦《墨经》残卷,燃膏七昼夜补阙,吏进餐馔皆凝冷。十载书方成,总三万七千卷,都七万八千章,宇内称最。太祖御题“文渊”鎏金额,赐麟服玉带。
  
  然性愈孤峭,台谏交劾其“耽阁务,旷朝仪”。太祖辄朱批曰:“此老獭守典,何罪之有?”然识终不自安,五上表乞骸骨。永初十一年,诏许悬车,加太子少师致仕。归襄桓日,唯载书二十车。杜门却扫,晨抄暝写,成《北荒异物志》、《类林补遗》等四十七卷。尝有州牧谒见,识使老仆传语:“残编未理,恕难迎迓。”牧惭愤,阴令胥吏罗织其罪。事闻,太祖勃然,削牧职,流琼州,自是官吏无敢扰者。卒年五十有三,稿积于栋,太祖闻讯辍朝,谥曰“文贞”。
  
  史臣曰:子渊狷介近隘,非人臣仪范。然观其修典则穷搜沧海,归野犹笔耕星斗。当台省弹章交飞之际,使无太祖日月之明,焉能容此枯竹守节?昔刘歆领校秘书,犹周旋公卿;识总文渊阁,竟绝迹台省。所谓“成非常之功者,必待非常之君”,信矣!然其杜门拒士、傲物凌官之失,亦足为狷士戒云。--《后魏书·卷四十九·儒林列传第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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